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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公主》 作者 米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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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發表於 2018-4-2 15:45:41
    第十九章

        見司馬如風一回來便未曾注意自己,只在意另一個女人的安危,她握在扶手上的雙手掐得死緊,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溫和。

        她柔聲又說:「我只是覺得,你在外查案應該多幾個人手保護,畢竟對方不是人,而是妖怪。至於海凌,她待在家裡,怎可能遇上危險?所以才讓他們兩人去找你,你要怪就怪我,不關海凌的事。」

        聽見她的解釋,司馬如風鐵青的臉色雖然緩和了些,雙唇卻依舊緊抿。

        「也是我讓海凌推我出來走走的——」見他臉色仍不佳,管靜悠垂下臉蛋,語氣有些淡淡的失落,接著又說:「我回來三日,你也忙了三日,常是夜晚才回來,咱們倆甚至連話都說不到三句,我在屋子裡待著發悶,所以才拜託海凌帶我到林子裡散散步。

        「如風,你可還記得我們離開這莊園前,一塊種下的桂花樹?我就是想去看看它花開了沒……真對不起,我不曉得你不准海凌出門,要不,我絕不會拖著她出來的。」

        聞言,司馬如風已沒有任何不悅,僅剩對她的愧疚,放柔了聲音道:「靜悠,是我疏忽了你。」

        他並非刻意忽略她,只是不知該如何同時面對她和海凌。

        一個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另一個則是牽動他的心的女人……他無法處理自己紛亂的情感,只好選擇躲避,想藉由辦案,讓自己的思緒淨空,不去想那讓人煩悶的事,卻忘了她一向是個心思敏感之人。

        管靜悠搖搖頭,垂下眼眸,「不打緊,我知道你為了那樁命案忙得不可開交,我不怪你,倒是很慶幸,要不是我今日讓大頭他們去幫你,你也不會因為擔心海凌而提早回來……」

        她的話讓司馬如風一僵,心裡的愧疚更深。

        靜悠說的沒錯,若不是因為擔心海凌,他也不會回來,甚至……他連想都沒想到她,方才他一顆心全懸在海凌身上,壓根忘了行動不便的她比海凌更需要保護。

        這點,他的確是愧疚於身為未婚妻的她。

        他的表情讓管靜悠斂下的雙眸極快的閃過一抹妒意,再次抬眸,眼裡卻只剩一片柔和,她輕聲又說:「既然都回來了,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去賞花?」

        對她的虧欠讓司馬如風無法拒絕,點頭應允,「我推你。」

        「不,我想你陪在我身邊。」他的允諾讓管靜悠笑逐顏開,握住他的手,轉身對一臉恍惚的海凌輕喚,「海凌?」

        聽見叫喚,她驀地回神,由他們緊握的雙手挪開視線,看向她。

        「能不能麻煩你推我?」

        管靜悠笑著說,那笑容裡似乎閃爍著勝利的得意,讓海凌胸口更悶,卻只能勉強彎起唇角,低聲答應,「好……」

        除了說好,她不知還能怎麼回答,該用什麼理由拒絕?

        低垂螓首,她默然的來到管靜悠身後,握住輪椅的把手,因為垂著小臉,以至於在她經過司馬如風身旁時,沒能看見他臉上閃爍著複雜的神情。

        三人就在林子裡走著,管靜悠不時和司馬如風說話,而她的手……也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彷彿在宣告所有權,從沒放開……

        凝視著他們交握在一塊的雙手,那畫面讓海凌胸口發疼,劃過一道道苦澀。

        這就是他不可能喜歡她的理由?

        因為那個能讓他牽著手的女人,是管靜悠,他的未婚妻,從來都……不是她。

        她不是不知道這幾日司馬大哥對她的疏遠,自從管姊姊出現,他便刻意與她保持距離。有事,他是透過大頭告知她,就算非得與她說話,那張俊顏的表情卻是比初見面時還要淡漠、冰冷,彷彿……他們倆打一開始就是陌生人。

        但他對管姊姊卻不是這樣,就算管姊姊方才說他每日和她說不上三句話,但她卻看得見司馬大哥對管姊姊的照顧與關懷。

        他怕她冷,總會吩咐她多添件衣物;他怕她餓,總是要廚子為她備妥熱食;他怕她累,總要她別等門,早些歇息……

        這些……都是自己無法擁有的,司馬大哥在面對她時,總是只有厭惡、怒吼、不悅,那份她所渴望的呵護,是她怎麼求也求不來的……

        心口的窒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推著輪椅的小手輕顫著,她想走,不願意再想那讓她覺得可悲的事、不想再見到他們親暱的畫面,但更可悲的是……

        她的雙腿邁不開,因為……就算心痛,她仍想待在司馬大哥身旁,默默的看著他,哪怕是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塊。

        海凌自始至終都垂著小臉,而沒能發覺在她前頭的司馬如風,雖是聽著管靜悠說話,一雙黑眸卻是悄悄的側盯著她,眼裡流露著她無從得知的疼惜。

        他不知道海凌在想什麼,卻能從她反常的表現裡感覺出她低落的情緒。

        她垂著小臉,不似以往那樣聒噪,反倒安安靜靜的在他身後走著,不發一語、面無表情,那靜默的模樣,比起她哭泣的臉龐,更揪疼他的心,讓他無措。

        該死!他到底該怎麼做?

        他不能拋棄管靜悠,因為她是他的未婚妻,就算對她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感,也有照顧的責任。

        畢竟他答應還她救起他的恩情,而償還的方法就是照顧她一輩子。

        那對於海凌,他又該如何是好?

        他不想欺騙自己,他很確定他對她的感覺,早已超乎……

        「到了!」

        突如其來的叫喊,驀地打斷司馬如風的思緒,回過神,那濃郁的桂花香氣已鑽入鼻尖,沁進肺部。

        「好香,真的開花了呢!」管靜悠一臉開心,仰著頭對他說:「如風,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摘幾朵桂花?我想帶回房裡擺著。」

        她的請求,讓他暫且拋去心頭的煩惱,他頷首,邁步走向那盛開的桂花樹,為她摘花。

        望著司馬如風的背影,管靜悠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秀眸閃過一抹怨恨。

        他以為她沒看見,就那樣直接的表露對海凌的關心嗎?其實就算看不見,她也感覺得到他和海凌之間那難以掩藏的情愫,似有若無,卻又濃烈得讓她無法忽視。

        若說她之前只是懷疑,那麼當她仰首,看見他望著海凌的眼神時,那畫面就證實了她心裡的害怕,那充滿情感的目光讓她努力壓抑的妒意頓時漲滿胸口,讓她無法思考。

        心一橫,她驀地側過身,用力的揮開海凌握住輪椅的雙手,處於下坡的輪椅,因為沒有人拉阻,便這麼直接滑去,撞上坡地上突起的石頭。

        「啊!」

        慌張的尖喊讓司馬如風驀地回頭,當他看見被輪椅壓倒在地的管靜悠時,臉色一變,忙衝向她,「靜悠?!」

        海凌也傻了,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明白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未婚妻透著慘白的臉龐,司馬如風抬起頭對愣在原地的她大吼質問:「這怎麼回事?」

        他嚴厲的臉色讓海凌小臉發白,顫聲開口,「我、我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抿著唇,司馬如風臉色鐵青,沒聽她說完,便已抱起管靜悠往莊圜快步而去,留下一臉無措的她獨自站在原地。

        看著兩個時辰前便已守在門外的纖細人影,司馬如風胸口緊縮,俊顏一沉,站起身驀地打開房門。

        聽見開門聲,海凌連忙回頭,當她看見他籠罩陰霾的臉色,小臉微白,急問:「司馬大哥,管姊姊醒了嗎?」

        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色、單薄的穿著,他臉色更差,沉聲說:「回房去。」

        冷然的情神讓她纖肩一縮,以為他在生她的氣,連忙解釋,「司馬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曉得那輪椅怎麼會——」

        「我說回房去!」他加重語氣。

        嚴厲的命令打斷她的解釋,海凌怔忡著垂下眼睫,將未說完的話嚥回,微哽地說:「不……我要等到管姊姊清醒,否則我不離開。」

        他不相信她?甚至連她的解釋都不願聽是嗎……

        心口一揪,她忍著難過,不看他冰寒的臉色,轉過身,靜靜站著。

        見她那模樣,司馬如風眯起雙眸,正要開口,耳邊卻傳來一聲極微弱的聲響,那聲音讓他不發一言,往房裡走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海凌胸口緊縮得更甚,滿溢苦澀。

        難道……他真認為是她把管姊姊推倒的?

        她沒有,她真的沒有,當時她思緒很亂,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用力的揮開,接著她便看見管姊姊倒在地上。

        隱約地,她想起揮開她手的人,似乎就是管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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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發表於 2018-4-2 15:46:45
    第二十章

        她不是推卸責任,管姊姊摔倒,她很自責,自責要是自己能及時抓住她,或許她就不會受傷,只是……

        腦中滑過司馬如風陰驁的臉色,海凌雙手緊握,粉唇蒼白。

        但……就連他都不信她了,就算她把實情說出,又會有誰相信?

        司馬如風回到床榻旁,替靜躺在榻上的管靜悠蓋好被子,沒注意到她正好睜開雙眼,當她看見他守在她身旁,沒有離開時,嘴角揚起一抹得逞且得意的淺笑。

        閉上眼,她刻意發出痛苦的呻吟,彷彿睡不安穩,才緩緩睜眼。「嗯……」

        她一出聲,司馬如風馬上開口詢問:「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撫著頭,管靜悠在他的攙扶下坐起身,輕顰秀眉,低聲說:「除了頭有些痛,其它沒什麼大礙。」

        聽她說頭痛,他端來擱在桌上的藥,讓她喝下,輕聲道:「大夫說你摔倒時,頭部著地,幸好是跌在泥地上,所以不嚴重,只是這幾日會有些頭暈,喝幾帖藥就會沒事。」

        喝下濃苦的藥湯,她點點頭,又接過他端來的糖水漱口後,才語帶憂心的問:「對了,海凌呢?」

        見她提起海凌,司馬如風斂下雙眸,淡然道:「在門外。」

        「在門外?」管靜悠一怔,看著外頭漆黑的天色,「現在什麼時辰了?她怎麼還沒去歇息?」

        聞言,他臉色再次沉下,抿著唇,好半晌才沉聲說:「她很擔心你,堅持等你醒來。」

        那笨女人!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天氣,只穿著件薄衣,便在外頭傻站著,要她回房去,她偏不聽,堅持在門外吹冷風。

        想到海凌那凍得發白的唇,他眯起雙眸,感覺那稍退的火氣再次上揚。若不是靜悠正好醒來,他絕對會親自將那個笨女人給扔回房去!

        「等我清醒?」管靜悠又是一愣,許久才一臉恍然大悟,握住他的手,猜測的問:「如風,她是不是認為是她害我跌倒?所以在自責?」

        司馬如風還沒應聲,她秀氣的臉蛋已佈滿憂心又說道:「她怎麼會這麼傻!雖然……雖然是她推著我,但……也有可能是意外,她應該不是故意鬆手才是,如風你千萬別怪她,你——」

        「別說了!」驀地,他打斷她的話,俊顏漠然得讓人看不出情緒。

        但管靜悠卻是一喜,聽話的沒再多說,雙眸極快的閃過一抹愉悅。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這是這五年來,她所扮演的未婚妻角色。

        她必須讓她的未婚夫以為,她就是這麼一個性格溫良的女子,畢竟這樣賢良淑德的女人,才是受所有男人喜愛的不是嗎?

        所以她隱藏起自已陰沉善妒的本性、壓抑她的佔有慾、任性、驕縱及心機,她掩藏自己所有的不美好,亟欲在司馬如風面前呈現出完美的一面,只為了得到他。

        他地位尊貴、英明神武、俊美無儔……他就像是為了救贖她而存在,在她見到他的那瞬間,她便已決定,這輩子,她非他不嫁。

        為了讓他喜歡上她、為了讓他娶她,她竭盡所能的改變自己,為了迎合他的喜好而努力著,即便他仍是一臉淡漠,即便他依舊是那樣冷情,但,他還是和她訂了親。

        就算他只是因為報恩而答應娶她,她也無所謂,只要能讓她獨佔他這優秀的男人,要她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無悔,哪怕……要受點傷,為了讓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要她受多重的傷、要她誣陷多少人,她都肯做。

        但管靜悠以為他終於為她動了怒、以為他在為她抱不平、以為他是因為她太過善良幫海凌說話而不悅,卻沒想到結果竟是恰恰相反——

        「海凌不會故意放開手,也不會做出讓人受傷的事,這些我知道,所以別再說了,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早點康復,這樣對你和海凌都好。」司馬如風低聲說。

        他很清楚,要是她管靜悠一天不好起來,外頭那小女人便會一直自責下去,她早點復元,不論對誰都好。

        他的話讓管靜悠一愣,好久好久,那錯愕才由她眼裡消去,她斂下眼眸,隱去怒色,再抬眸,臉上已是一貫的柔笑,她輕輕地說:「你明白就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嗯。」頷首,他為她蓋妥滑下的綢被,吩咐守在外廳的麗兒好生照顧她後,這才略微急促的邁開腳步離開。

        他一離開,管靜悠馬上對走進內室的麗兒說:「快去!給我跟好他們!要是他們有什麼親密舉動,馬上回來告訴我!」

        麗兒點頭,便連忙跟出房。

        瞪著那扇闔起的房門,管靜悠氣得渾身發抖,手一揚,將床榻上所有能扔的東西全都扔下床。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你相信她?你居然相信她?!甚至怕她自責,要我快些好起來?司馬如風,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不是那來路不明的野女人!

        「而你居然相信那個野女人?!我才剛醒,你卻連陪都不願意陪我一會,便要去找那女人?!該死!該死的、該死的狐狸精……」東西扔完,她改捶自己毫無知覺的廢腿,極恨的說:「海凌!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後悔勾引我管靜悠的男人!」

        她惱怒地捶著,可不管她怎麼捶,那瘦弱的雙腿就是沒有感覺,這令她更加生氣,收起捶得紅腫的雙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一隻小木笛。

        雖說是根木笛,上頭卻很平滑,一個孔兒都沒見著,然而她拿起它,就著口吹著,木笛沒發出任何聲音,卻又像是有,彷彿是在呼喚著什麼……

        「等等!司馬大哥,你要帶我去……哎喲——」

        他一出房門,連讓她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拉著她便走,穿過迴廊、走過拱門,現在正要穿越幽暗的庭園,然而他過快的步伐,讓她腳步踉蹌了下,整個人向前傾去,往走在前頭的他身上撲倒。

        司馬如風及時回身,接住她纖細的身子,看著她被冷風颳得通紅的雙頰,雙眉擰緊,將身上的外袍脫下,披在她身上。

        海凌一站穩,就感到身上傳來一股溫暖,一見身上披著他的外袍,心房的苦澀頓時減去一些。

        抿抿乾裂的唇兒,在他打算拉著她繼續走時,她忙抽回自個兒的手,低聲問:「管姊姊還好嗎?傷得嚴重嗎?」

        見她躲開,俊眉擰得更緊,沉聲說:「先跟我回房!」

        她的手冷得像冰,再在外頭待下去,明日肯定會得風寒。

        「不,」海凌搖頭,堅定道:「你先告訴我。」

        她是真的擔心管姊姊,不管事情是如何發生的,要是自己能及時阻止,或許她就不會受傷,所以她要知道她的傷勢嚴不嚴重。

        「你——」瞪著那張寫滿堅持的絕美小臉,司馬如風抿著唇,心裡火氣更甚。

        不是因為一向聽話的她變得反常,而是氣她老是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關心自己的身體。

        聲音冰寒,他冷冷說:「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會照顧她,至於你,你只要顧好你自己就好了,別再去找她,讓她好好休息。」

        他知道海凌心軟,事情又發生在她眼前,她的自責與內疚可想而知,他不讓她去找靜悠,一方面是要靜悠好好靜養,另一方面則是怕她太過愧疚,若她日日又和今晚一樣,在房外一守便是兩個時辰,到時病倒的恐怕不只一個人。

        海凌當然不知他的用意,聽見他不要她靠近管靜悠,便誤以為他是怕她再傷害她,雪白的小臉變得更加蒼白,她顫著唇,低聲說:「我知道……」

        她聲音太小,而風聲太大,就連耳力極好的司馬如風都聽不清而鹽眉問:「你說什麼?」

        嚥下喉中的苦澀,她輕聲又說:「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我也知道……你不想我接近她,但我只是想確定她傷得嚴不嚴重,絕不會傷害她的,你可以放心。」

        傷害?

        濃眉擰得更緊,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說。

        「你在胡說什麼?」注意到她不再叫他司馬大哥,而是用「你」這個字眼,突來的疏遠,讓他的心臟頓時一縮,有些慌。

        閉上眼,海凌撇開頭,啞聲道:「沒、沒什麼。既然你不讓我去探望管姊姊,那我就不去,我也會聽你的話,乖乖回房待著,不會亂跑。」

        反正在他心裡,她就代表「麻煩」,先是被村民當成妖怪,現在就連他都以為是她害他的未婚妻受傷,那麼,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如就順他的意,回房待著,只要不出房門就不會有麻煩上身,也就不會……

        看見他和管姊姊兩人親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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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發表於 2018-4-2 15:47:48
    第二十一章

        這樣很好,兩全其美。

        將身上的外袍脫下還他,她低著螓首,快步由他面前走過。

        她的模樣很反常,一點也不像她,不像那不管遇到多少挫折、不管他賞她多少冷臉,都依舊笑嘻嘻地纏著他的海凌,這突如其來的冷淡讓他心口一悶,感到十分煩躁。

        伸出手,他拉住那纖細的手臂,粗聲粗氣地問:「你是怎麼回事?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什麼時候說你會傷害她?」

        他直覺感到要是今夜他沒有攔住她,他們兩人會變得更加疏離,所以他不想讓她離去,要將話說清楚。

        「放開我……」她扭動著手試圖抽回自已的手。

        豈料,她的掙扎讓司馬如風更加煩躁,極度不滿她那一副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模樣,那股突來的不悅讓他無法思考,想也沒想,大手一扯就將她整個人扯進懷裡,抬起她小巧的下顎,讓她直視他,「回答我,否則我絕不放手。」

        「你……」海凌想掙扎,可光是這樣待在他懷中,感受到他噴灑而下的氣息,她就渾身發軟、發燙,整個人軟綿綿,根本沒力氣掙扎也不想再掙扎。

        畢竟這樣的親密她渴望已久,有能多靠近他身旁一分的機會,她絕不推拒,再說,他的固執與堅定不下於她,她明白,要是她不把話說清楚,兩人就得在這吹上一夜的冷風,她不在意自己會如何,卻捨不得他受寒。

        於是,她只能拫抿唇,低聲說:「你……不是認為是我害管姊姊摔倒的?」

        聞言,黑眸微瞠,「我什麼時候說過?」他很確定他從沒說過這種話,她哪來這種想法?

        「你不讓我靠近她不是嗎?」想到他要她不准接近管靜悠的嚴厲神情,海凌垂下眼睫,一抹難受劃過眼眸,澀然又說:「這不就是怕我會傷害她?」

        「你——」他很少動怒,但他發覺,在認識這小女人一個月來,他動怒的次數遠比過去的二十六年加起來還要多。

        深吸口氣,他忍住敲開她腦袋瓜瞧瞧裡頭裝著什麼的衝動,咬牙怒道:「你這個笨女人!腦袋裡到底都在亂想些什麼?!」

        被他一吼,原本就夠委屈的情緒倏地湧上,兩泡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她扁著嘴哽咽地反駁,「我哪有亂想?明明是你不聽我解釋,明明是你沉著臉趕我回房,明明是你要我顧好我自己,別去煩你的未婚妻……」

        吸吸鼻,她抹著不斷落下的淚水,又說:「所以,我就聽你的話回房,這麼一來就不會惹你討厭……反正、反正連你也認為我是故意放手,才會害她跌倒……」

        她好累,為什麼愛一個人會這麼累?沒有回報,只有傷害?

        曾經希望獲得他感情的響應,到後來,她已不再奢望,只求能靜靜的待在他身旁,直到三個月過去,她就離開,但……

        但為何最後會變成這樣?為何她會讓他如此的厭惡、如此的不信任?她什麼都沒做不是嗎?為什麼他不相信她……

        看著她不停滑落的淚水,司馬如風怒火全消,嗓音嘶啞,柔聲說:「我沒有不聽你解釋,你要解釋也得看場合,而不是在被冷風吹得縮著身子,抖個不停的情況下,況且,你根本沒必要解釋,因為我從不認為你會故意鬆手。」

        聞言,眼眶裡的淚緩緩止住,她抬起眸,訝異地瞅著他。

        見她淚水稍止,他暗嘆口氣,繼續解釋,「要你回房,是因為你一站就是兩個時辰,整個人凍得就像冰,趕你回去,是怕你生病。」

        「所以……」聽完他的話,海凌心頭的苦澀早已消了大半,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沒有放開手?」

        這是她的疙瘩,她一定要聽見他親口說他相信。

        「為何不信?」他皺眉反問。

        他們相識不久,可不知為何,他對海凌一直有股熟悉感,或許是她那雙眼,和他印象中的那藍紫眸女人極像,對她,他一開始確實有著懷疑,但一個多月的相處下來,他知道她的單純、明白她的天真,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她的為人。所以他不信她會刻意做出傷害人的事,只是……

        海凌說她沒放開手,那麼……輪椅又是怎麼自己滑走的?

        驀地,一股力道打斷他的思緒,低頭一看,當他看見海凌正緊緊的抱著他,將小臉埋在他的胸口時,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兩人竟是如此的貼近,他方才的行為、她此刻的動作,早已踰矩,他應該要推開她……

        「司馬大哥……」帶淚的花容熨貼在他熱燙的胸懷,她感動的低喃,「謝謝你相信我,這樣就夠了,真的……」

        只要有他的信任,就算未來得吃再多的苦,她都會撐下去。

        她滿足的低喃、帶淚的臉龐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他的理智。

        該死!他不想再忍了!

        他抬起她的臉,在她無辜帶淚的水眸注視下,傾身吻住那渴望已久的雙唇……

        就算是要罵他背信他也認了,他不想放手,不想放開這可愛又令人憐惜的小女人,他想緊緊抓住她,將她永遠留在他身邊……

        現在感情凌駕了理智,這些日子來的壓抑、忍耐,全都被他拋諸腦後,此時他什麼都不想,他不要什麼冷靜自持,他只想盡情吻著她、擁著她,讓她知道,在這段時間的相處裡,他的心,已遺失在她身上。

        看著那在眼前放得極大的俊顏,海凌有瞬間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等她意識到司馬如風正在親她時,她連喜悅的時間都沒有,便先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剎那間急速奔跳,雙頰發燙、雙腿發軟,她站不住,只能軟軟依偎在他身上,感受著他給予她的熱情,她無法思考、無法反應,只能生澀且貪婪的學著他,與他唇齒交纏。

        一切來得太快,她不懂一向拒她於千里之外的他,為何會突然如此熱情?但她不想懂,她只想好好把握這珍貴的時光。

        矇矓中,海凌聽見自己用著極為嬌媚的嗓音,輕輕的喃著,「司馬大哥,我愛你……」

        相擁的兩人眼中只有彼此,壓根沒注意到,在暗處,有一雙錯愕的眼眸,正不可置信的注視著他們,那目光,在瞬間迸出讓人發寒的恨意……

        漆黑的夜,兩抹身影趁著夜色,小心翼翼的往樹林而去,在濃密幽暗的樹林中,兩人東繞西拐,繞了將近大半片樹林的遠路後,才謹慎的往一處極為隱密的地洞而去。

        一入洞口,除了濃重的沼氣,撲鼻而來的,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肉味,那味道腥臭不已,兩人必須掩著口鼻,才有法子繼續前進。

        愈往裡走,那味道便愈濃郁,除了腐臭味,還有著極重的血腥味,路上佈滿白森森的骨骸,那些骨骸有的還帶著肉屑,有的則像是有些年月,黃斑處處。

        地洞極深,在暗夜裡行走,看著那令人恐懼的景象,絕對會讓人驚恐的落荒而逃,但這兩人卻是不為所動,彷彿早已來過無數次,對此景像已無感覺,只是靜靜的前進。

        走了許久,終於來到目的地,地洞的深處什麼都沒有,只有著一潭池水,池水旁則是一張比尋常人躺的床要大上一些的石床,上頭坐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而是一個有著人的形體,卻正在咬啃著人類斷腿的妖怪。

        早在有人進洞時便已察覺的妖怪,轉動著那濁黃的眼珠子,看著在它面前的兩人,將手中吃到一半的斷腿扔在地上,怒聲問:「你還敢來找我?!」

        它的聲音很沉,卻又很虛無,就像是山谷裡的回音,讓人聽來很不真切,可它的吼聲卻是十分懾人,加上它一開口時衝出的惡臭,迎面襲來,即便是與它交涉無數次的她,都不禁感到害怕。

        緊抓著衣襟,她話聲微顫的說:「我、我這次來是來請罪的,請你放心,這事我會處理,你——」

        「處理?!」惡臭再次朝她臉上噴灑而來,它動作極快,一眨眼已來到她面前,黃獨的雙眼直視她,怒吼問:「你要怎麼處理?是你要我回來這,說會讓我飽餐一頓?結果呢?要是讓我吃了他,就不會這麼麻煩!你還要我啃這些腐爛的肉多久?我餓了!要是再不讓我吃,我就把那個男人給吃了——」

        當初她和自己說好要回到汀風村幫它找尋食物,而它比行動不便的她早些時日回到汀風村,就先躲在山裡頭的破屋裡等著她的消息,沒想到有兩男一女自個兒送上門來,它一眼就看穿那女人不是人類,它對人肉以外的食物都沒太多興趣,所以不理會那女人,至於其它兩個男的,它當然不會客氣,抓了便吃,正當它吃得過癮時,那個男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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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4-2 15: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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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她說過,要它絕不能吃那個男人,因為它在翼城借住之地便是他的住所,那男人在斬妖師眾多的翼城裡是有名的大人物,府邸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進出,縱使斬妖師察覺了什麼,也無法任意搜索,要是它吃了他,她便無法幫它找到其它安全的居所,因為這理由,它只好放過他,帶著新鮮的腿肉躲了起來。

        可沒想到那之後,那個男人便不停的追查它的行蹤,讓它無法再去覓食,只能餓著肚子躲回這個地洞,等著她到來幫它找食物,但她讓它等太久了,它餓了!

        「不!」一聽它要吃了她心愛的男人,她連忙大喊,連聲說:「別吃他!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不管你要吃多少人都行了,我已經找到代罪羔羊,這事絕不會牽扯到你我身上,但你一定要做到你答應我的事!」

        她要它回到這兒,一方面是因為它的食量日益增加,讓她無法負荷,畢竟翼城斬妖師眾多,它吃太多人會引起懷疑,只能帶著它回到這幾乎沒有斬妖師的偏遠村莊,一方面,則是希望能早日得到她所要的……她已等得夠久了。

        她的話讓它的怒火稍退,卻沒退開距離,仍瞪著鈴鐺大的濁黃雙目,懷疑的瞪著她看,「你沒騙我?」

        見它似乎沒那樣激動,她忙點頭,畏懼的又說:「我怎麼敢騙你?我又不是不要命了!再說,你有你的需求,我也有,只要能達到我的目的,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肯,所以就算你要殺了汀風村所有的人,我也會幫你,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不能動他。」

        它低哼了聲,退回石床,咧嘴笑道:「你的要求可真多,要我不殺他,還要求要一雙……算了!就看在你這五年來幫我張羅吃食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只要讓我有得吃,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一聽到期盼多年的願望終於要實現,她欣喜的連忙問著,「什麼時候?還要多少?我還要找多少人給你才能得到我要的?」

        它答應過,只要她幫它殺足一千個人、吃足一千雙的人腿,它就會實現她的願望。這也是她為何會壓抑良心與恐懼和一個妖怪合作的原因,現在她盼了一輩子的願望就快實現,她掩不住欣喜,急欲知曉。

        對她不只一次的追問,它顯然很不耐,但想想這女人還有可利用之處,它不得不敷衍她,「就快了!等我吃完這村子裡的人,你就能得到。」

        「真的?!」她興奮不已,那高亢的情緒讓她一掃今晚稍早感受到的憤恨,雙眼綻亮,「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從不懷疑妖怪給她的承諾,若它是普通的低等妖怪,她或許連靠近它都不敢,畢竟沒有一定修為的妖怪無法思考,眼裡只有殺戮,但眼前有著人類形體的它,其實是個半妖。

        她剛遇見它時,它還是「他」,有著正常人類的穿著、臉孔與談吐……所有的一切,都和他們沒什麼兩樣,唯二的不同,是它那張有著利齒的咧嘴和類似犬隻的雙腿。

        咧嘴,還能用布巾覆蓋,但需要行走的獸腳卻連鞋都沒法穿,裸露外在的爪子,讓它無法融入人類的生活,可它又渴望能夠融入,因為那時的它並不想當妖,而是想成為人。

        但有誰能接受一個有著獸腿的「人」當同伴?

        身為異類的它,當然無法被人類接受,人們對它心生恐懼,一心一意想要殺死它,在一次被追殺的過程中,它為了自保,用那銳利的牙撕裂了一個人類,那是它初次嘗到人肉的味道,而這一嘗,便食髓知味,不停吃人。

        既然人類無法接受它,非要對它趕盡殺絕,那它就如他們所願,成為一隻妖,一隻專吃人腳的妖。

        就是因為那雙獸腿,讓它不被接納、不被認同,那麼,它就讓那些不接納它的人類付出代價,它要吃光所有人類的雙腿,這麼一來,就再也沒人嫌棄它了……

        她會知道它的過去,正是因為它和她一樣,都有著同樣的渴望,他們都希望能擁有一雙腿、一雙正常的腿,所以他們一拍即合,她答應幫它殺足一千人,讓它修煉成魔,而它則答應她,待它修煉成功,便許她一雙正常的雙腿。

        而那一天,就快到來了……

        「我有話和你說。」

        坐在長榻上的司馬如風聞聲看向她,微啟唇道:「正好,我也有話對你說。」

        聞言,管靜悠身子一僵,忍著心頭的不安,急著開口,「能不能讓我先說?」

        見他輕點頭,她才稍微安心,在麗兒的攙扶下坐起身後,對她吩咐,「你先下去。」

        麗兒一離開,她才抬起雙眼,用極為溫柔的目光直視著來到床旁的司馬如風。

        「如風,我知道你肩負護國的重責,但……」深吸口氣,她一鼓作氣地將擱在心裡五年的話說出口,「我們也是時候成親了,我們都已訂親五年,這五年來,你南征北討,待在軍船上的日子比陪在我身旁還要多,你可知道,我有多不安?」

        她從沒逼過他,因為她要自己當個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可當她親眼見到那讓她心碎的畫面,她慌了、急了,再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等待,她得馬上成為司馬夫人、成為他的妻子,她才能安心。

        見他沒應聲,依舊沉默,那靜默讓她更加不安,忍不住緊握住他的手,懇切地說:「如風,我是真的很愛你、很想成為你的妻子為你生兒育女,或許……或許我不是個好妻子,但我一定會是個好母親,如風,你就答應我好嗎?我希望能在三日內成親,就在這兒。」

        他從沒拒絕過她,只要她開口的事,他一定做到,而這一次,她以為他也會和往常一樣答應她,卻沒預料到會得到他的拒絕。

        當看見她期盼的神情,原本還思索著該如何婉轉的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讓她太痛苦的司馬如風,冷唇一抿,決定直截了當的表明。

        極輕的由她冰涼的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他低聲說:「靜悠,我不能娶你,我要和你說的,就是……我們解除婚約。」

        管靜悠一僵,瞪大雙眼,無法置信的看著他,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心裡閃過一抹愧疚,但他知道,他得狠下心。

        「你很好,但我對你只有感激,沒有感情,當初和你訂親,是因為……」

        一頓,他沒說出是因為她父親那時剛好辭世。她父親臨終前,將她託付給他,甚至拿她救他的恩情對他施壓。

        他這個人不受威脅,就算拿著刀劍架在他頸上要他的命,他也不會妥協,但他一向有恩必報,因此即便對她沒感情,他還是答應了與她訂親。

        可當他遇上真正喜愛的人,他才明白,感情是無法勉強的,恩情與愛情更是不能混為一談,他可以做到照顧她一輩子的承諾,卻無法愛她,若是硬要將兩人綁在一塊,痛苦的人不只是他,還有她。

        抿了抿唇,他沉聲又說:「我答應過你父親要照顧你一輩子,我會做到,只是換個身份,就算我們無法成為夫妻,我還是會把你當親人看待,我們——」

        「但是我愛你呀!」她激動地打斷他的話,痛苦地說:「如風,我求你……求求你別不要我,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但你相信我,只要再一段時日,我就會成為一個能與你匹配的女人!只要再等——」

        「靜悠,」皺著眉,司馬如風回道「你該知道這不是問題。」

        他明白她一直對自己無法行走的雙腿感到自卑,但他從不是膚淺的男人,也不只一次告訴她他不介意,但她還是耿耿於懷。

        「那是什麼問題?」抓著他的衣擺,管靜悠表情姿態楚楚可憐,眼裡卻閃過一抹恨意,她不甘地啞聲問:「是因為海凌?」

        她知道,早在看到海凌的剎那,她就知道,那女人絕對會是她和司馬如風之間的阻礙,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狐狸精,要和她解除婚約!

        一怔,她的話讓他答不出話,因為他沒法否認。

        海凌的確是促使他解除婚約的人,但並非全因為她,畢竟他對管靜悠沒有感情的事絕非她造成。

        然而他的沉默,卻被管靜悠當成默認,這讓她不再追問,緩緩放下抓著他衣擺的雙手,藏回水袖中緊握成拳。

        她垂下眸,低低地說:「我明白了,我答應你解除婚約。」

        聽見她答應,司馬如風雖然有些訝異,訝異她怎會這麼快便接受,卻沒多想,只當她是理解他,唇角微揚,他歉聲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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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發表於 2018-4-2 15:49:54
    第二十三章

        看著他唇畔的淺笑,她跟著扯出一記苦澀的笑容說:「你可知道,你此刻的笑容,是這五年來我唯一見過最真誠的笑……」沒想到見到這抹笑,竟是在兩人解除婚約後。斂去了苦笑,她垂下雙眸,低聲又問:「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他自知對她有所虧欠,於是點頭,「你說。」

        「答應我,我們解除婚約一事,先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心情。」

        這不是什麼過分的條件,他當然答應,「好,我不會說。」

        「我累了。」閉上雙眼,她躺回榻上,背對著他,輕聲表示,「如果沒事,我想休息。」

        「嗯。」他知道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在離開之前,他低聲保證,「靜悠,無論如何,我都會照顧你,你別多想,好好休息。」

        管靜悠沒回話,仍是靜靜的躺著,彷彿已經睡著,見狀,司馬如風不再多言,為她喚來麗兒,才邁步離去。

        他一走,管靜悠馬上睜開那雙被恨意及妒意給覆蓋的雙眼。

        別想……誰也別想搶走她管靜悠的男人!她會讓司馬如風知道,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坐起身,她看著麗兒,陰沉的說:「跟著那女人,她一落單,馬上告訴我。」

        司馬如風,你會後悔的,後悔你今天對我做的事……

        「好甜!好好吃~」口中充滿的香甜滋味,讓海凌一臉滿足,忍不住又嘗了一口。

        「真這麼好吃?」看著那沾黏著糖渣的粉頰,司馬如風雙眸一黯,啞聲問。

        「嗯!」不只這糖葫蘆好吃,此時的她心裡更是甜蜜得不得了。將剩下的糖葫蘆塞進嘴裡,她朝他一撲,眷戀的抱住他,嗅著他身上令她迷戀的氣息。

        這些日子,司馬大哥對她的態度和以往完全不同,他對她不再冷淡、不再拒她於千里之外、不再對她怒目相對……相反的,他對她十分的寵溺呵護,幾乎任她予取予求。

        譬如現在,她對他又摟又抱的,他非但不再推開她,反而還主動攬她入懷,對她……

        在他舔去她唇角的糖渣時,她小臉辣紅,忙將小腦袋瓜埋進他懷中,才沒讓人察覺那抹紅蔓延了全身。

        「真的很甜……」撫上她小巧的貝耳,他目光泛柔,啞聲叫喚,「海凌。」

        「嗯?」她下意識抬起頭,不料卻看見他逼近的俊顏。

        這一回,他的吻不再是落在唇角,而是落在她粉嫩的雙唇上,溫柔卻霸道的掠奪、熱情卻纏綿的廝磨、狂野又溫柔的汲取著她芳唇內的甜美。

        被他如此熱烈的擁吻,海凌全身酥麻,渾身無力,小手緊攀著他的肩頭,身子軟綿,若非他那結實有力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想必她早已被他的熱情給融化,無法站立。

        許久,司馬如風才像只饜足的貓,離開那令人著迷的紅唇,他將下顎靠在她的肩頭,傭懶的摩挲著。

        她很喜歡兩人現在的親密,喜歡像現在這樣靜靜的依偎著彼此,她好希望這時刻能永遠停留……

        明知道她的時間有限,兩人能相處的時光只剩不到一個月,她還是壓抑不住想留在他身邊陪著他的想望。

        她變貪心了,她知道。

        她甚至還貪心的想知道,他對她的感覺,為何突然有了這樣的轉變,是否是因為……他也愛她?

        因為壓抑不了心裡那急欲知道答案的渴望,忍不住地,她對他開了口。

        「司馬大哥……」撫著他的發,她咬著唇,小心翼翼的問著,「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享受地嗅聞她身上的幽香,他沒動,只是輕應了聲,「嗯。」

        得到他的許可,她心跳加快,潤了潤粉唇,略微緊張的問:「你……為什麼要親我?」

        像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問題,司馬如風抬起頭,俊眉微擰,「你不喜歡?」

        這小女人口口聲導報說喜歡他,所以他從未懷疑她對他的感情,但今日聽她這麼一問,他才驀地發覺,或許她的喜歡,只是單純對兄長的喜愛,而非男女之情,那麼……

        心一緊,正當他猜測著海凌究竟將他當成什麼時,她已紅著小臉,拚命的搖首道:「不!我喜歡!很喜歡!」

        她的告白讓他眉頭一鬆,將她抱入懷中,低聲說:「喜歡就好。」

        「呃……」這下換她皺起秀眉,嘟嚷道:「可是、可是你還沒回答我。」

        聞言,司馬如風勾起了笑,那抹笑極為好看,為他淡漠的俊顏增添無數光彩,也為這冷冽的寒冬,注入一絲暖意。

        他這一笑,海凌頓時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屏著氣息,整個人都傻了。

        她沒想到他笑起來竟會是這般的好看,好看到……光是這麼凝視著,她便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要蹦出胸口一般,鼓噪不已。

        她看傻的可愛表情,讓司馬如風心情更佳,捧起她的臉,將額抵著她的,嘶啞的問:「你說呢?我為什麼要吻你?」

        他低啞的嗓音,光是聽便已令人心醉,加上他靠得極近,他的唇,只差一寸,便會再次吻上她,這讓海凌壓根無法思考,只能繼續用著呆愣的神情望著他,傻傻的反問:「為什麼?」

        她的反應讓司馬如風無力的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已經夠遲鈍,這小女人竟比他更鈍丨看來他若是不明說,等這小女人察覺他對她的感情,怕不知要等上多少時日。

        再次嘆了口氣,他揉著她細緻的下顎,低聲說:「當然是因為我愛——」

        「快!就在那裡!別讓那妖女逃了!」

        突如其來的大吼聲,打斷了他的告白,兩人同時抬頭望去,就見一票村民朝他們所在的庭圜裡衝來,個個手持棍棒,目露凶光。

        這陣仗讓司馬如風雙眉倏擰,下意識將海凌護在身後,質問的目光看向原本負責守門、此時忙攔著村民的大頭兩人。

        大頭檔在村民面前,著急的說:「將軍,這些村民突然衝進來,我們兩人攔也攔不住,更何況他們……他們是夫人帶進屋……」

        一聽是她把人帶來的,司馬如風一雙眉擰得更緊,看著由麗兒推著,緩緩由人群中朝他而來的管靜悠。

        「這是怎麼回事?」沉著俊顏,他對著一臉不安的她問。

        管靜悠像是十分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似的,一雙眼頻頻看著被他護在身後的海凌,眼裡有著懼怕。

        她的目光讓他心一沉,有股不安逐漸籠罩心頭。

        回過頭,他對海凌說:「你先回房。」

        「我……」她面對來勢洶洶的村民當然害怕,卻不想離開他身邊,可她那句不要尚未說出口,村民們已激動的鼓噪著。

        「不行,不能讓她離開!」

        「對,別讓那妖女跑了!殺了她!」

        「殺了這個吃人的妖女……」

        「夠了!」司馬如風寒著俊顏,不悅道:「我說過,事情還未調查清楚,誰也不能說海凌是妖怪,你們全聾了嗎?!」

        若是以往,眾人定會畏懼於他寒峻的臉色,但此時他們全讓更大的恐懼佔去了思緒,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們才不怕他。

        「不用查了,人就是這個妖女殺的!」

        「對!快把她交出來!我們要用火把活活燒死她!」

        「殺了她!快殺了她……」

        光是看著他們手上的火把,海凌便已害怕得小臉發白,這會兒聽見他們打算將她給燒死,就連身子都忍不住恐懼的不停顫抖,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那紅豔的火把。

        感覺到她的害怕,司馬如風不悅更甚,驀地一揚手,往身旁的石桌一掌拍下,石桌瞬間應聲而裂,傾倒在地,發出巨響。

        他這一拍,眾人果真噤若寒蟬,不再出聲。

        冰寒的黑眸環視村民,他冷聲道:「事情何來『一定』?沒有任何證據,誰敢說人一定是她殺的?!」

        「證據……」聽他提及證據,其中一人突然指著管靜悠說:「證據就在你未婚妻手上,我們今天就是來逼這妖女現形!昨晚村子裡又死了十個人,其中一人還是村長!我們可不想死,所以今天一定要把這妖女給殺了!」

        一聽昨夜又死了人,司馬如風心一突,這才發現那名老村長確實不在人群裡。

        但……這怎麼可能?

        雖說這些日子來,他怎麼查都查不到半點線索,那妖怪就像平空消失,彷彿那起殺人事件不過是偶然,或者根本不是妖怪所為。

        但他沒就此放棄,怕那妖怪突然出現,他每晚都會與大頭、胖丁三人輪流在村子裡巡邏,而昨夜,正好輪到他值夜,但他並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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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4-2 15:50:57
    第二十四章

        就算那妖怪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殺了十人,卻沒引起騷動。難道……

        那妖怪懂得思考如何不讓人發現蹤跡?還是知道這村子裡村民的作息?又或者……

        是有人幫忙?

        更怪的是……他獨自一人在街頭巡夜,目標明顯,為何那妖怪沒殺他?

        種種不解在他腦中打轉著,但村民們卻沒給他思索的時間,便又鬧烘烘的吵了起來。

        「司馬大哥……」海凌忍不住開口,小臉滿是恐懼,「我沒有……我真的沒殺人……」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知道她嚇到了,為了盡快將事情解決,他不再理會吵鬧的村民,而是直接看向管靜悠,沉聲問:「你說你有證據?是什麼?」

        打從進來便直直盯著他們兩人的她垂下雙眸,待眸子裡那抹妒意褪去,她才抬起頭,露出一副驚魂不定的模樣,低聲說:「昨夜……我因為心情不好,所以讓麗兒推著我到林子裡散心,結果卻看見……海凌。」

        提到海凌時,她身子明顯畏縮了一下,彷彿十分害怕。

        沉默了會,她才接著又說:「我看見……她一個人往莊園外的樹林裡走去,那時我本想叫住她,但我看她似乎不想讓人給看見,一路閃閃躲躲,我便沒叫她,而是跟在她後頭,因為我怕她一個人會有危險,沒想到……我和麗兒兩人跟到樹林裡的湖泊附近時,她卻不見了。」

        她讓麗兒跟蹤海凌,本是想製造機會除掉她,但她萬萬沒想到連老天都幫她,竟在昨夜讓她發現那賤女人天大的秘密……

        聞言,司馬如風皺起眉,轉過身,看著身後的海凌,輕聲問:「她說的是真的嗎?你昨夜有出莊?」

        他的問題讓她小臉一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確實有出莊,因為昨晚正是月圓之日,她得躲在水中,才不會被人看見她的尾鰭……但這些話,她怎能說出口?

        她的沉默讓司馬如風心一沉,卻沒繼續追問,只是看向眾人,冷聲開口,「就算她在夜裡外出,你們也不能說她就是妖怪,這根本稱不上是證據。」

        他不是袒護海凌,而是就事論事,單憑她深夜外出,確實不能認定她就是殺人妖怪,除非他們有更確切的證據。

        「當然不只如此!」在眾人再次鼓噪前,管靜悠高舉她自進門便握在手上的一隻黑色藥瓶,揚聲說:「這就是能讓她現形的藥水,只要將這藥水灑在她身上,如果她變形了,就能證明她就是妖怪。」

        毫無預警,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手上的瓶子時,管悠靜一揚手,將瓶中的藥水灑向海凌的雙腿。

        那藥水滲過她的衣裙,沾到她的皮膚上,透明無色的藥水,卻彷彿有著劇毒,一沾到腳上,她俏顏整個慘白,一股灼燙疼痛感極快地蔓延全身,痛得她站不住,癱軟在地。

        「好燙……好痛……」她拚命的拍著雙腿,想將那灼熱的痛感給拍掉,然而不管她怎麼拍,那股灼痛就是拍不去,不一會兒,那張絕美的小臉已佈滿冷汗,她臉色蒼白,像是快要昏厥。

        「海凌?!」她痛苦的模樣讓司馬如風臉色遽變,忙蹲下身,查看著她那雙泛起紅斑的雙腳,急問:「怎麼回事?很痛嗎?」

        實在是太痛,海凌根本沒力氣回話,只能咬著下唇,不停地拍打自己的雙腿。

        「該死!你撥了什麼東西在她身上?!」倏地回身,他黑眸含怒地瞪向管靜悠。

        他惱火的模樣讓她心頭的怨妒更深,冷聲回道:「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你知道為何我們跟到湖泊旁就不看見她的人影?那是因為——」伴著眾人的抽氣聲,她指著癱軟在地的海凌,大聲說:「她是妖怪,一隻以水維生的魚妖!」

        昨夜,她看見海凌的魚尾時是嚇了一跳,可驚嚇過後,卻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她一夜未睡,想盡辦法弄來這能讓所有妖怪現形的藥水,就是要讓司馬如風親眼看見那女人的真面目,就算他現在再怎麼愛海凌,一旦知道她是個妖怪,他可還會愛她?更何況,他曾說過,如果海凌是妖,他就會親手——

        殺了她!

        眾人驚駭的目光讓管靜悠心情愉悅,她佯裝害怕憤怒說著謊言,「各位,她是只魚妖,殺人吃腳,是為了想要維持那雙不屬於她的腳,她就是那殺了汀風村數百人的吃人妖怪!」

        聞言,司馬如風身子一震,黑眸掃看著眾人驚恐的目光,突然間,他有股不想回頭的衝動,但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屏息著、極緩的,他轉過身子,他不想相信,但當他看見那不屬於人類的金藍色尾鰭時,他不得不信。

        「司馬大哥……」灼燙感已退,當海凌發現自己現出原形後,水眸閃過一抹慌張。她慌,不是害怕這些村民會如何對待她,而是害怕他會如何看她……

        看著她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許久,真的很久,他才沙啞的說:「你……是魚妖?」

        他真的不願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為何會平空出現在海上、她不懂應懂的常理、她提醒他暴風來襲時那異於常人的敏銳……她身上一切的謎團,皆因那修長的尾鰭有了答案。

        因為她是妖。

        「我……」凝著他,她想解釋,解釋她不是妖怪,而是人魚,她和人類其實是一樣,只是她有尾鰭,但他可能理解嗎?

        她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不須回答,司馬如風已知道答案,這讓他心臟慌亂地跳著,頭一回,在面對事情時有了想逃的衝動,因為——

        「殺了她!是你說過,只要她是妖,你就會親手殺了她!」

        「沒錯!快把這妖女給殺了,她是吃人的妖怪!不殺她,我們全都得死……」

        「殺死她、殺死她、殺死她——」

        一句句震耳欲聾的催促,彷彿一道道利劍,射穿他的胸口,讓他俊顏蒼白,無法動彈,只能直直的盯著地上的海凌。

        她也不動,靜靜地待在地上,因為她無法逃跑,現出原形的她,在陸地上就像是只待宰羔羊,就算想逃,也力不從心,而她也沒想過要逃。

        漂亮的雙眸裡有著各種情緒,她凝視著司馬如風,輕聲問:「如果我說,我真的沒有殺死那些村民,更沒有吃人,你可會相信我?」

        就算事情已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她還是期盼他能相信她、期盼他能挺身而出保護她,就像之前一樣……

        相信?在看見她的尾鰭之後,他……還該相信她嗎?

        他不知道也來不及思考,村民們已一擁而上來到他身旁,有人塞了一把劍在他手上,憤怒道:「你還在猶豫什麼?!快殺了她!」

        雙耳轟轟作響,村民們一聲聲的喊殺聲逼迫著他,然而他腦海中卻閃過一幕幕兩人相處的情景,她燦爛天真的笑容、她喚他司馬大哥時的甜蜜、兩人吻著彼此的悸動……

        不!就算她真是妖,他也下不了手,他無法殺死她,他做不到!

        像是感覺到他的想法,管靜悠臉色倏變,對身後的麗兒使了眼色,麗兒馬上推她上前來到他身旁。

        「如風,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但……她是妖呀!若不殺她,難不成要等她殺光這村子所有的人?」

        這話讓村民們更激動,有人甚至按捺不住地將手中火把往海凌身上扔——

        見狀,司馬如風臉一白,忙護到她身前,舉劍揮去那險些落在她身上的火把。

        眾人見他還護著海凌,更是激動地大吼——

        「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殺就算了,為什麼阻止我們?是不是你和那妖女是同夥的?才會三番兩次護著她……」

        聽見司馬如風被誤會,海凌心一揪,忙解釋,「沒有!他不知道,他從頭到尾都不曉得!你們別胡說……」

        一旁的管靜悠也急了,生怕司馬如風被誤解,更怕到最後,他還是選擇相信海凌這個魚妖,眼中閃過一抹殺意,趁他不注意時,倏地一把拉起他的手,用力的往海凌胸口刺去——

        她的手一碰上他,司馬如風馬上回神,手腕一轉,要收回長劍,然而他動作再快,卻還是來不及,劍身雖偏,仍無可避免的劃過海凌的手臂,令她痛縮了身子,雙眼有著心痛。

        他不相信她?是嗎……在看見這樣的她後,他果然不信……

        這讓她的心更加緊縮,雙眸裡的痛苦更甚,難受地直直望著他。

        海凌的眼神讓司馬如風心一緊,倏地轉身,對管靜悠低吼,「你做什麼?!為什麼傷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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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4-2 15:52:01
    第二十五章

        他話尚未說完,四周突然一陣靜默,這異常的寂靜,讓他心一突,連忙回身,沒想到竟看見一直守在管靜悠身後的麗兒,不知何時走到海凌身後,手中持劍,而那劍身……直直沒入她的身體,穿過她的胸口,鮮血……滴落。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他倏地衝到她身旁,一掌將動手的麗兒給推開,「海凌?!海凌你……」

        他說不出話,在看見海凌那雙瞠大的雙眸裡頭的哀傷及失望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猶豫……竟讓她在他眼前被殺,他竟保護不了她……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眾人的喊叫,和一根根火把的逼近,讓司馬如風胸口更痛,看著那由她胸口不停冒出的鮮血,他的心,也如同被利劍刺穿,破了一個大洞。

        「海凌……」嘶啞著,他喚著她的名。

        聽見那聲叫喚,海凌忍著心口的痛,那被他重重傷害的痛,眼角滑落了淚。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

        她該死心了!該徹徹底底的死心了,人與妖……永遠無法相戀,這道理,她終於懂了……

        用力扯下戴在手腕上的貝殼手環,手環一扯下,她的身上也漸漸起了變化。

        除了已經現形的尾鰭,那頭及腰的烏黑秀髮,由頭頂開始,逐漸恢復成深藍色,而那雙眼,那雙絕美、覆著哀傷的水眸,也在眨眸的瞬間,恢復了清豔透亮的藍紫色……

        看著她的轉變,司馬如風的腦袋就像被一道雷給劈中,瞬間塞滿了那他以為永遠也想不起的畫面……

        畫面中有個女人,她抱著他,吃力卻輕柔的將昏迷的他放至沙灘上,她看著他的目光,是眷戀不捨、柔情似水的,裡頭有著滿滿的情意,那是他不管怎麼回想也想不起的畫面,而這一回,他終於想起,終於看清那女人的面貌……

        一模一樣,那有著藍紫色雙眼的女人……就跟眼前的海凌一模一樣。

        他找了五年的人,就是她!就是海凌!

        腦中的畫面散去,當他回過神時,見到的卻是身處火海的海凌,被火舌吞沒的她,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怨恨,有的只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不——」他大喊,不顧一切的衝進火裡,然而火海中卻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海凌——」

        晏生由翼城回到汀風港已是一個月後,睽違一個月,當他再見到司馬如風時,將軍卻已不是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而是一個成日喝得爛醉如泥的酒鬼。

        他說他要留下查案,要他代替他帶軍船回翼城面聖,沒想到案子查完,他也像整個人被掏空一般,成日喝得醉醺醺,表情空洞得彷彿沒了生命……

        「將軍……」看著他身上被火灼傷留下的傷疤,晏生低喊。

        司馬如風沒有抬頭,抱著酒罈子,低喃著,「再來罈酒!愈烈愈好!」

        說著,他抱起酒罈,就著口,一飲而盡。

        晏生見狀,忙上前阻止他,「別再喝了!你醉了。」

        愣愣看著被他搶走的酒罈,司馬如風沒有搶回,俊逸的臉龐滿是憔悴,整個人被濃濃的哀戚給籠罩,低喃出聲,「醉了?要是能醉……要是真的喝醉了……我為什麼還會感覺到痛……」

        他很痛苦,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讓他幾乎要崩潰,他無法入睡,因為只要一閉上眼,他的腦海便會浮現海凌那張哀傷的小臉,揮之不去……

        她曾救他一命,他卻恩將仇報……他愛她,但……他卻殺死她!

        「把酒給我!」無法負荷那股強烈得像是要將他胸口給擠爆的痛楚,他搶回晏生手中的酒罈,將壇中所剩不多的酒水全數灌下。

        他要喝酒,他要醉!只有醉得不省人事,他才能暫時由失去她的痛苦裡解脫。

        「將軍……」晏生無法阻止。

        眼前的人和他所認識的那個司馬如風相差太多,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但讓他再這麼下去是不成的。

        「好!要喝是不是?我陪你喝,就讓我們喝個夠丨」轉身,他喚來小二一口氣叫了三大壇的燒刀子之後,又說:「將軍,她死了,已經不在了!你喝成這樣是有什麼用?你這麼糟蹋自己又有什麼用?

        「你可是司馬如風!翼國有史以來最威風凜凜的護國大將軍!你以為你喝成這樣,海凌就會高興了?不!別忘了!她愛的那個人,絕不是這樣的你!」

        她愛的人……她愛的人……

        被酒意覆蓋的雙眼漸漸清明,渾沌的腦袋因為晏生這句話瞬間清醒,腦中迴旋著海凌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

        謝謝你相信我,這樣就夠了,真的……

        她愛的那個人,是相信她的司馬如風,是不論別人怎麼對她、怎麼誤會她,都會護著她、信任她的司馬如風……

        沒錯,他相信她,他相信那些人不是她殺的,就算她已死,他也要還她清白!

        但他的心很痛……因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就今夜,今夜是最後一次,他想醉,徹底喝醉,明日他定會振作,恢復成那個她所愛的司馬如風……

        壓抑著胸口的痛楚,他抓起酒罈,將自己浸泡於酒水之中……

        該死!

        他後悔了……該死的後悔了!他明明不會喝酒,該死的逞什麼強?果然是換來一杯便倒,外加頭痛欲裂的後果……

        甩甩頭,晏生坐起身,看向身旁,發現那應該躺在他身邊的司馬如風竟不見蹤影,心一驚,他急得跳起身,正想去找人,卻已聽見外廳傳來的談話聲。

        他走近,發現除了將軍外,還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管靜悠,另一個則是長年跟在她身旁的麗兒,她雖殺了海凌,可因為大家都認定海凌是妖,她是為大家除害,竟無人覺得她犯法,所以還是跟著主子。

        「如風,你就答應我好嗎?」

        望著內窗外的將軍沒應聲,和昨夜那狼狽的模樣相比,他顯然已梳洗過,臉上的胡碴已剃,身上衣物已換,只是那一身的哀傷,卻是揮也揮不去。

        見司馬如風不理,管靜悠並不氣餒,讓麗兒推著她到他面前,握住他的雙手。

        她勸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還是翼國的大將軍,既然海凌那妖怪已經死——」

        「海凌不是妖怪!」驀地,他開口打斷她的話。

        管靜悠一愣。沒想到她足足說了一刻鐘的話,他理都不理,這會兒她不過是提到海凌那賤女人,他的反應卻如此之大?!這讓她雙眸閃過一絲恨意,很想要他清醒一點,認清那妖女已死的事實。

        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今日的他比前些日子都要清醒得多,她得好好把握機會說服他。

        忍住氣,她壓下滿腹的不悅,柔聲又說:「好!咱們不談她。如風,你就答應我,咱們盡快回翼城好嗎?那件事都已過了近一個月,汀風村也回覆了平靜,既然如此,咱們也該回去了,你還得回翼城面聖,總不能永遠待在這呀。」

        他不能再待在這了,再待下去,不只是他,就連她都會沒命……

        司馬如風依舊不言,那雙一個月來被酒精侵蝕的雙眼,此時清明不已,他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管靜悠,察覺到她先前來時他沒發覺的異樣,發現她那亟欲掩飾的恐懼……

        她在怕什麼?

        她很急的催促他離開,而這已是這一個月來,她第四次催促。

        究竟為何……她為何要這麼急著離開?

        昨天他徹底的醉了,一個月來,頭一次喝醉,然而大醉一場後,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管靜悠來之前,他想通了許多事,想通了許多之前,他怎麼理也理不清的謎團,再加上她此時帶著恐懼的神情……

        他很希望他的猜想是錯的,但……她的反常卻加深了他的篤定。

        消失五年的妖怪突然現身……她突然回鄉……還有她那不知從何而來,讓海凌現形的藥水……

        這一切都讓人起疑,而他卻笨得此時才想通這些疑點……

        「如風,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們究竟什麼時候能離開?我——」

        「後天一早。」啟唇,他打斷她的話,重複一次,「後天一早,我們便離開,永遠都不回來。」

        「真的?」聞言,管靜悠雙眼一亮,開心的低喊,「太好了,我這就和麗兒回房準備準備,咱們後天一大早便離開。」

        達到目的,她總算鬆了一口氣,忙要麗兒推她離開,因為急著離開,而沒發現司馬如風一雙黑眸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她,那裡頭有著濃濃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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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4-2 15:53:51
    第二十六章

        管靜悠一走,晏生才由內室走出,看著似乎恢復正常的司馬如風,試探的問:「將軍……你清醒了?」

        黑眸淡掃,他看向他,冷聲說:「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才剛醒,你的酒量會不會太差了些?」

        「將軍,我酒量差,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下意識答完,晏生才慢半拍的愣了愣,旋即驚喜的喊著,「將軍,你真的恢復正常了!」

        真是太好了!昨晚他說那些話只是孤注一擲,沒想到真被他給朦中。

        「你才不正常!」聞言,司馬如風眉一皺,接著吩咐,「快去梳洗,一刻鐘後,跟我出門。」

        「去哪?」該不是要去吃早膳?好吧!他承認他酒量確實差,一覺醒來都要晌午了,或許該說是午膳比較恰當。

        司馬如風黑眸微眯,望著窗外那熱鬧的景象,極緩的說:「翻案。」

        她很急,又急又怕,趁著夜色,不斷催促著身後之人,帶著她來到那熟悉的地洞,走過腐臭的道路來到底部的水潭邊。

        「你終於來了!」

        剛停下,她便感到一股腥臭撲鼻而來,一驚,赫然發現她欲找之「人」就在眼前,正瞪著濁黃雙目,飢餓的盯著她瞧。

        「我、我來了……」忍著逃跑的衝動,她顫聲說。

        「人呢?我的食物呢?我餓了——」像是附和著它的話,那瘦骨嶙峋的身子發出極響亮的肚鳴聲,證明它已餓了許久。

        「就、就快了!後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只要等我們離開,你要吃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只要再忍耐——」

        「忍?我忍不住了!我好餓!今晚一定要給我吃!否則我就把你給吃了——」

        它忍夠久了,原本還有腐肉可以填肚子,且一個月前,它還飽足了一頓,可這一個月來,就連骨頭都快沒得啃了,再這樣下去,太長的時間沒食人肉,它的力氣會完全消失,它會活活餓死。

        它無法再忍!今晚一定要吃,哪怕是將眼前這為它張羅吃食多年的「夥伴」給吞下肚。

        「吼——」它的吼叫及那銳利的尖齒就在眼前,她嚇得頻頻發抖,不停的嚥著唾沫,忙將抱在懷中的包袱扔在地上。

        瞪著散落在地上的鮮肉包,它睦大雙目,不再將滴著口水的咧嘴對著她,而是轉向那白胖的肉包,狼吞虎嚥的啃了起來。

        見他暫時平靜,她忙撫著胸口,再三保證,「我、我答應你,你只需要忍耐到後天清晨,到時就沒人會阻止你,就算你要把整個村莊的人全吃光,也沒人阻礙,我說的全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她知道這些肉包對已嘗過人血的它而言,比食草還無味,但現在這節骨眼她連幫它抓頭牲畜都難,更別提是人了,而她好不容易走到這地步,絕不能前功盡棄,要是它再殺人,她之前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將為數不少的肉包全吞下肚,它才轉過身,不滿足的盯著她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後天一到,不論你們走了沒,我都要吃!我要吃光你們這些人類——」

        這宣言,讓女人原本就止不住的顫抖更劇烈,但除了告知它這件事外,她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問,於是她強壓著心頭的恐懼,顫著聲音說:「沒、沒問題!到時你要多少有多,少,但、但你答應我的那件事……什麼、什麼時候能實現?」

        聽她又提起此事,它極為不耐,填不飽的肚子讓它無法和以往一樣耐著性子敷衍她,甚至咧嘴道:「你們這些人類的腦子到底裝著什麼?」

        她一愣,不解的反問:「什、什麼意思?」

        它冷哼一聲,不屑的又說:「蠢女人!要是我能讓你擁有一雙正常的雙腳,我為何不先施法讓我自己有一雙?這麼一來,我也不必靠你這笨女人去幫我誘拐那些人類,我自己出馬不就行了?」

        這話讓她心一涼,顫聲問:「你、你到底是什、什麼意思?」

        不會的……她盼了這麼多年的願望,不會只是個謊言……絕對不會……

        然而它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徹底絕望。

        「什麼意思?真是個蠢女人,才會被我騙了這麼多年,還傻得以為只要幫我抓人,湊足一千個人就能得到一雙腳,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這種法術,要是我會,我就不是妖,而是神仙了……哈哈哈!」

        「你……你……」她嘴唇血色盡失,無法置信的瞪著它,美夢破碎的絕望讓她忘了恐懼,歇斯底里的吼叫著,「你騙我?!你居然騙我?!我為你做了這麼多、為你抓了這麼多人,我的手……染滿了血腥,全都是為了讓我有一雙健全的雙腳……而你居然騙我?!」

        她昧著良心、喪盡天良,為的就是能夠得到一雙健全的腿,成為配得上心愛之人的女人……她連靈魂都給賣了,它怎麼能這麼對她?怎麼能?!

        對她的語氣感到不悅,它露出尖牙,低吼,「別在這大小聲,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你還有點利用價值,我早就把你給吃了,哪能讓你在這撒潑?滾!給我滾回去!別這在礙眼!」

        它雖為妖,卻不成精,除了銳利過人的尖牙及那令它飽受排擠的雙腿外,它不會半點法術,要不它哪裡需要她為它抓人?又何必靠她窩藏?所以它才騙她,騙她能擁有一雙她渴望的雙腿,來換取自身的安逸,但這不代表它能忍受被一個人類大呼小叫。

        然而她卻不肯就此罷休,雙眼含恨,怨憤的瞪著它,怒聲說:「休想!你休想我再幫你,既然沒了希望,我又何必和你這只妖怪打交道?!」

        這話徹底的激怒它,它倏地來到她眼前,枯瘦的雙手緊掐住她的脖子,能在一瞬間將人撕裂的利齒就在她眼前,「看來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不幫我?要是不幫,你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裡?別忘了,只要我手一掐,你這條命就沒了!」

        這番威脅總算讓女人理智回籠,記起自己還在它的地盤上,激怒它,恐怕她這條小命當真會不保。

        強吞下那口怨氣,她忍著怒意,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太過激動。」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裡,然後再想辦法擺脫它……

        它豈會不知她的想法,只聽它陰森的說:「別想逃!別忘了這五年,你到哪我便跟到哪,若是讓我發現你逃走……我就吃了那個男人。」

        五年來,它能安然無恙的居住在斬妖師極多的翼城,正是靠她的幫忙,若非她將它藏在那誰也猜不到的府邸裡,或許它早已沒命,加上她答應它的事都會做到,它才不與她撕破臉,可這回,她拖得太久了,久到它耐性磨光,才和她鬧翻,反正只要它掐住她的弱點,也不怕她不繼續為它賣命。

        聞言,她臉色果然一白,半句話也說不出,只能顫著身子,無法掩飾那被欺騙的憤怒及被要挾的恐懼。

        她的模樣令它滿意,就在它打算叫她滾時,卻突然聞到一股讓它極為害怕的氣味,那氣味只有一種人有,就是它們的天敵——

        斬妖師。

        瞪著雙目,它還沒做出反應,就見一把帶著靈氣的利劍朝它飛射來,它連躲都來不及躲,那利劍便已深深沒入它的胸口,將它整個釘死在岩壁上。

        「啊——」

        它的慘叫聲響起,事情就在一眨眼的瞬間發生,當她看見被釘入岩壁裡動彈不得的它時,她沒有鬆了一口氣,反而提起一顆心,臉色更白,極緩的轉過身。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票人,除了汀風村那些臉孔帶著恐懼、鄙夷的村民之外,她還看見了大頭和胖丁,以及晏生……

        心一驚,她突然間不敢再看有什麼人,然而就在她打算逃避的閉上雙眼時,她最不願見到的身影卻早一步出現在她眼前,臉上有著不可置信及對她濃濃的失望。

        顫著唇,她低聲喚,「如風……」

        「將軍,你為何讓船往琉璃之境駛去?」

        在親自押送管靜悠回翼城審判之後,司馬如風連歇都未歇,便買下一艘小船說要出海。

        他說要獨自一人上路,連掌舵之人都未找,也不讓任何人知道行蹤,這讓晏生感到奇怪,而死皮賴臉的跟上船,甚至不惜用「偷渡」這下三濫的掊數。

        「要是害怕,我不介意你從這游回去。」司馬如風冷聲說。

        「呃!」看來他的將軍大人仍在為他的偷渡感到不悅,他若是識相,就該閉上嘴,別再多話。

        但……這船上充其量也不過才兩個人,他不和將軍說話,和誰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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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發表於 2018-4-2 15:55:05
    第二十七章

        出海以來,他都快悶死了,成日不是掛在船頭讓日陽曬,便是晾在船尾讓冷風吹,這樣的日子比頭頂上飛過的海鳥還不如,至少它們還有同伴可以相互啼叫,而他……

        又瞧了眼身旁面無表情的司馬如風,晏生不氣經又問:「將軍,我不是害怕,呃……我也不怎麼愛游泳,只是……咱們出航也一個月的時間了,這船上的糧食,最多只夠我們倆再撐上半個月,嗯……你總可以告訴我,這兒離咱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要不咱們不迷航也會餓死,所以你就……」

        司馬如風未答話,銳利的雙眸在看見手中羅盤突地胡亂旋轉,彷彿被什麼干擾著時,冷峻的臉龐閃過一抹輕鬆,他轉過身,將羅盤遞給仍滔滔不絕的晏生,沉聲說:「到了,這裡就是我的目的地。」

        聞言,晏生又是一愣,傻傻的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海,還是海,汪洋大海上別說島了,就連只魚都沒瞧見。

        「這裡?」他不確定的又問了一次,又將週遭那已看了一個月的蔚藍大海瞧了一遍。

        司馬如風沒理會他的問話,兀自說著,「晏生,我的行囊裡有封信,回國之後幫我呈給王上。你是個人才,只要多加磨練,絕不輸我,保衛翼國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這些話讓晏生眉頭倏擰,焦急地說:「將軍……你怎麼了?怎突然說這些話?要呈給王上的信,等咱們一同回國後,你自個兒呈上去,這忙我不幫。還有,保衛翼國是我們共同的責任,我一人可沒辦法,將軍你以後千萬別再這麼說話!」

        將軍像是交代遺言一般的話,讓他自從得知海凌死訊後,那股始終未散的不安迅速竄上心頭,他瞠著雙眼,緊盯著將軍的一舉一動。

        司馬如風依然沒回話,而是用著極輕極輕的語氣道:「晏生,你可知道五年前是誰救我一命?」

        他當然知道,知道那人有著一雙藍紫色的雙眸,且將軍找她已找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找到那人,她卻……

        晏生沒答話,靜靜的等著他把話說完。

        「她救了我……」冷峻的眼神此時變得十分虛無,落在那波浪徐徐的海面,司馬如風接著說:「可我的不信任,卻害死了她……我愛她,我曾極力抗拒,卻無法讓那顆已遺失在她身上的心恢復平靜。而她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上,我的心,也跟著死去……」

        他萬念俱灰的神情讓晏生心中那股不安更加顯著,強壓著心頭恐懼,安慰著,「將軍,這不關你的事,海凌的死是因為管靜悠的緣故!若不是她刻意陷——」

        「不!」他打斷他,嘶啞的說:「她會死,都是因為我!要是我相信她、要是我沒有猶豫!要是我……」

        海凌消失前雙眼裡那揮之不去的哀傷,讓他的心再次撕裂著,那痛楚讓他閉上眼眸。

        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用著堅定的語氣說道:「我這條命,是她救的……據說,在琉璃之境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而我來到這是有句話想對她說……」望著大海,他用十分哀傷,卻又萬分深情的語氣,輕聲訴說:「海凌,我愛你,如果你聽得見,我願用我這條命,換回你——」

        倏地,司馬如風縱身跳下。

        他動作太快,快到連一直盯著他瞧的晏生都來不及反應,等衝至船邊,已連他的衣擺都沒見到,海面上已沒了他的身影。

        他嘶聲大吼,「將軍——」

        將軍——

        彷彿聽見一聲驚恐痛苦的大喊,海凌驀地由夢中清醒,她整個身子抖個不停,

        水眸慌張的梭巡四周,「冉遺!冉遺!」

        打著盹的冉遺一聽叫喚,嚇得清醒,快速游至她身旁。「怎麼了,怎麼了?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她撫著像是有火在燒的胸口,拉著他,便往外快速游竄。

        冉遺被她這行為嚇得六隻腳不停的劃動,慌張的直喊,「海凌!我的好公主!你要上哪去?你傷還沒全好,別、別游這麼快呀!」

        瘦小的他當然拉不住比他大上好幾倍的海凌,只能任她扯著跑,途中還險些撞上其它同類。

        「到海面!」心急如焚的她壓根顧不了胸口的疼痛,忍著疼,速度飛快,就怕來不及,「我聽見了,他有危險,我得去救他……」

        「他?」在海凌重傷回到藍砂,冉遺便已知那個「他」,就是她找尋了五年的男人,也就是那個「他」害得她差點連命都沒了。

        這一聽,也不管他力氣敵不敵得過她,硬是使出全力,扯著她大喊——

        「不行!你不能再和那個人類扯上關係,別忘了,你差點因為他死了,你不能再去找他——」

        但海凌哪聽得進去,她的心全系在司馬如風身上,就算真會要了她的命,她也要去。

        然而就在她要出寢宮時,兩名守衛卻攔住她的去路。「海凌公主。」

        「讓開!」她大喊,急得眼淚就要落下。

        她要去找他!一定要去,因為她知道那不是夢,他哀傷的神情彷彿就在眼前,她看見他為了她跳進海中,但她不要他的命,她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

        「海凌公主,王要你盡快到大宮殿去,王說,那兒有你要找之人。」

        聞言,她一怔,沒時間思考他是怎麼來到藍砂,身子一轉,動作飛快的往藍砂那最巍然雄偉的建築游去。

        她速度之快,連有六隻腳的冉遺都追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他眼前,杵在原地,他瞪著雙眼,不停的吐著泡泡。

        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拜託,不要讓他出事……

        海凌不停的懇求、不停的祈禱,然而當她看見靜躺在大殿上那熟悉卻已無血色的俊顏時,眼淚瞬間滑落。

        「不……不……這不是真的……」

        她不想相信,白著小臉,顫抖的來到了他身旁,當她輕碰到那曾經溫暖,此時卻冷得像塊冰似的身軀時,她無法再自欺欺人。

        身子一軟,她癱坐在地,神情恍惚的看著那張再也無法睜眼的容顏,啞聲說:「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會這麼傻?!嗚、嗚……」

        她本以為,就算她回到藍砂,再也見不到他,只要他過得好、只要他好好的活著,就算他不信她、就算他當她是妖,她也無所謂了,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更沒想到會是死別……

        「嗚嗚嗚……醒來!我求求你醒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抱著他冰涼的身軀,她哭得聲嘶力竭,卻怎麼也喚不回她心愛的人。

        這情況看在藍砂之王,海凌的父親眼中,雖心疼女兒的傷心,卻不得不依照藍砂的規定行事。

        既然已讓她見到最後一面,那就該將這不屬於藍砂的人類給處理掉,「來人,把這人類送回海面上。」

        處於海底深處的藍砂是人魚居住的地方,從未有人類踏足。因為無法在海裡呼吸的人類在來此之前,不是因為窒息而死,便是被強大的水壓給壓迫而亡,又或者是受到兇猛的海鯊攻擊……

        總之,從未有人類像這人一樣是一心要來此地,不惜在身上綁著沉重的鉛塊,而他也算幸運,居然能保持完整的軀體,一路來到這人類無法到達的藍砂。

        「不!別送走他……不要!」一聽父親說要送走他,海凌忙擋在他面前,淚水直流。

        「海凌,你明知人類不該來此,我送他走,對他只有好沒有壞,待在藍砂,他的靈魂將會永不超生,無法輪迴。」藍砂之王無奈地看著女兒的淚顏。

        無法輪迴……

        這話讓海凌一怔,突然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父親,這在藍砂唯一擁有無限法力的藍砂之王,心裡升起一絲希望,「父親,您能救他對不對?他死在海裡,他的靈魂定會來到藍砂,這大海中所有的生物都歸您管,您一定能救回他對不對?」

        女兒期盼的神情讓藍砂之王皺起眉,輕聲說:「凌兒,萬物皆有其命運,身為本王的女兒,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這人類已死,已死之人,豈能硬將他的靈魂招回?這麼做,會破壞常理,本王不能答應你。」

        「父親……」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但只要能救回他,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淚流滿面的看著父親,海凌苦苦哀求,「求您……我求求您,求您答應我,我只求他能活著……嗚嗚……」,

        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若早知會換來這樣的結果,她寧可一開始便沒到陸地上、她寧可自己從未找過司馬如風,那麼……她也就不會因為那想見他一面的渴望,害他失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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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發表於 2018-4-2 15:56:18
    第二十八章

        如果一切能重來,如果能……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讓人不忍,但她的要求,就連身為海底統治者的藍砂之王都無法答應,只能嘆著氣的安慰她,「凌兒,有生就有死,這是不變的道理,有生命誕生,同時可能有條生命正在逝去,相反亦然,你再怎麼懇求也沒用,早點將這人送回陸上,他的靈魂才不會在海中飄蕩,尋不到回去之路……」

        這話讓海凌突然停止了哭泣,心突突跳著,腦中不停迴旋著那句話……

        有生就有死,這是不變的道理……有生……就有死……

        見她止住了淚,藍砂之王以為女兒總算想通,於是招來守衛便要將人給送走。

        「不要碰他!」海凌護在他身前,不讓任何人接近。

        「凌兒,你還是聽不進本王的話?」他皺眉,微慍道。

        海凌搖頭,輕聲說:「不,我聽進去了,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

        說完,她在父親還不及反應下,吐出了喉中的靈珠。

        「凌兒!你這是在做什麼?!」見她吐出人魚視為生命的靈珠,藍砂之王瞠大雙目急喊。

        捧著掌上的靈珠,她嘶啞的說:「有生就有死,這是父親您說的,既然父親不願救他,那我便自己救!」

        「你別做傻事!」他大吼,高舉手中的法叉,想阻止她,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將靈珠送進那人類的口中。「你……你這傻女兒,怎麼會這麼傻……」

        當靈珠完全滑入司馬如風喉中,海凌也感到自己的體力正快速的流失,可她卻勾起了笑,一抹絕美的微笑,她柔聲道:「我……我用我的命換回他,父親……請您珍惜女兒所珍惜的人……他……就拜託您了……」

        語聲一落,她也閉上了雙眼,失去生命的身子一癱,軟倒在地。

        「凌兒——」藍砂之王悲痛大喊,可怎麼也喚不回他的女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她所救的人類醒來,而他的寶貝女兒死去。

        清醒過來的司馬如風根本不曉得發生何事,他茫然地睜著雙眼,舉起雙手,赫然發現自己居然身處於海底,由指縫中滑過的是貨真價實的海水,這讓他困惑。

        他還活著?!

        藍砂之王看見他臉上的困惑,失去了女兒的哀痛在見到這微不足道的人類清醒時,化為憤怒,揚聲大吼,「我的女兒死了!為了救你這愚蠢的人類失去了生命!滾!給我滾出藍砂,別讓我再見到你!」

        那吼聲震耳欲聾,撼動了整座宮殿,讓司馬如風一怔,抬眸看向面前的巨大人魚。他的身形足足有海凌的兩倍大,他不曉得他是誰,但……他說他女兒救了他?

        心一凜,他這才發現喉中有股溫暖在流動著,同時看見了倒臥在旁的海凌……

        「海凌?!」心口一縮,他急忙抱起她,不停的叫喚,然而她卻動也不動,那美麗的臉龐就像是熟睡一般,只是永遠也醒不來……

        這一瞬間,他懂了,懂了眼前這巨大人魚的話。

        「不……怎麼會這樣……」他的指尖顫抖著,緩緩的撫過她沉睡的小臉,不敢置信,「醒來!你給我醒來!誰准你救我?誰准你自作主張?!快醒來!」

        他不停的搖晃那纖細的身子,然而那緊閉的雙眼就是不張開,依舊緊閉。

        「來人!把他給我拉開!」

        見他如此對待他的女兒,藍砂之王更怒了,命人將他給扯開,將女兒的遺體納入自己懷中。

        「你已傷害她一次,讓她傷心欲絕的回來藍砂,現在又想對她做什麼?!」

        被扯開的司馬如風卻像沒聽見,瘋狂的想奪回海凌,卻被架住動彈不得,只能不停的嘶吼,「還我!把她還給我!」

        他那模樣讓藍砂之王更為憤怒,冷聲說:「你這條命是我女兒給的,我不能取,但不代表你能在藍砂撒野。來人,把他給我送走!」

        「不,我不走!快救她,快點救她!她的身子還是熱的,她還有救……你不是她的父親?快救她——」他彷彿瘋了,在海裡有水的阻力他無法施展武功,只能拚命的掙扎,掙紮著想到海凌的身邊,他不要離開她,再也不要。

        「救?」藍砂之王眼中滿是哀傷,看著女兒沉靜的面容,啞聲道:「她選擇將靈珠給了你,那是她的生命……她連命都不要,就是要救你,我該怎麼救?」

        眼前這人類,是女兒寧可用自己的性命都要換回的人呀,如果他能救,他豈會不救?就是不能,他才會如此哀傷……

        「靈珠?」司馬如風一怔,停下掙扎,用手摀住喉嚨,感覺到那在喉中不斷轉動的溫暖,著急地說:「是這對不對?是在我喉中的東西是不是?我不要!我只要海凌活著——」

        他挖著、嘔著,努力地想將喉中靈珠吐出。

        「來不及了……」看著他的動作,藍砂之王悲痛的說:「靈珠已是你的,身為人類的你,是無法將靈珠給取出的,海凌……是救不回了。」

        這話讓司馬如風停下動作、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一般,雙膝落地,眼中的希望提去,徒剩滿滿的傷痛及絕望。

        「既然救不回你……那我活著又有何用?有何用……」舉起手,嗓音裡有著極濃的哭音,他啞聲說道:「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既然如此,我陪你,永遠陪著你——」

        說著,高舉的手便往喉頭掐去,他要毀了那顆靈珠。

        在他掐住頸項的剎那,大殿外走來一道步履蹣跚的身影,對他大喝——

        「住手!」

        這聲大喝沒能讓司馬如風住手,那身影見狀,忙揮手,使出法術,令那力道加大的手鬆開。

        「放開我!」司馬如風雙眼泛紅,卻怎麼也動彈不得。

        來者正是靈龜,他緩慢的來到他面前,沉聲問他,「你真要放棄這條命?你可知道,這是海凌的決定,她要你活著。」

        垂下的黑眸有著濃烈的哀痛,他嘶啞的說:「我又何嘗不是?我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好好的活著……」

        聽見他所言,靈龜一雙眉緊皺,低聲道:「我真沒想到你會追到這來,我以為只要海凌回來,你們之間的緣分便盡了,沒想到……」

        當初他給了海凌一隻貝殼手環,吩咐她遇上危險時將之擊碎,可就怕她會因為傷心而連命都不要,因此他暗中加諸了一道法術,只要她一拔下手環,便會完全現形,而他就會馬上得知,並將她帶回。

        那日,他由水鏡中見到海凌被火焚燒、命在旦夕,便連忙施法將她帶回,回到藍砂時,她已奄奄一息,全身幾乎沒一處完好,但她卻連聲痛都未喊,只是一徑的哭泣……

        這便是他預知的結果,一個注定是悲戀的結果,沒想到他竟沒看透,沒看到這人類會為了海凌追至藍砂……

        即便他活了千年,也沒見過如此深刻的愛,為此他特地前來幫助這對有緣無分的戀人。

        「要她復活,不是全然沒辦法,但是有代價。」

        聞言,一心尋死的司馬如風眸中閃過一抹希望,驚喜的急喊,「快救她!只要能救活她,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行!」

        「任何代價?」他抬了抬滿是皺紋的眼皮,接著說:「即便是要你離開人群,過著不是人的生活?」

        「我願意!不管要我變成什麼都行!是妖也好、是魔也罷!我只要她回來……只要她好好的活著……」

        他哽咽的說著,嗓音裡的請求、深情,就連藍砂之王都為之動容,手一揮,替他解開了法術,讓他待在海凌的身旁。

        他的回答令靈龜滿意,看擁住海凌冰冷身軀的他,緩慢地說:「人魚的靈珠是他們的生命,但他們不知,靈珠是能一分為二的。」

        藍砂之王一聽,燃起了一線希望,「先知,您的意思是……」

        靈龜點頭,接著說:「半顆的靈珠,能讓你們兩人同時存活,但從此以後,你便不再完全是人,而海凌也不再是完全的人魚,你們不是人,也不是人魚,無法和普通人類一樣在陸上生活,也無法和人魚一樣,能居住海中,你們只能倚水而居,在幻化成人魚時,躲回海中,在恢復成人類時,返回陸上……成為一個半妖。」

        面容一肅,他又問:「就算變成一個不論是人或妖都無法接受的半妖,你也願意?」

        司馬如風連考慮都沒有,堅定的點頭說:「只要有海凌在我身邊,我什麼都願意。」

        他想也沒想的回答讓靈龜笑了,揮著手中法杖,直指他的喉頭,低聲道:「那好,我就成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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