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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香小廚娘》 作者 子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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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1 13:14:19
    第二十六章

        石頭見了,立刻也跟著抬起腳,穆意謹連忙一閃,石頭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了個跤。「這是怎麼了?」夏彤楓聽到聲響轉身過來,看到石頭跌在地上,連忙上前扶他。

        太陽與穆意謹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選擇沉默。

        石頭揉著摔痛的屁股,傻乎乎的對夏形楓一笑。「石頭玩。」

        「什麼不好玩,玩跌倒。」夏彤楓不疑有他的幫石頭拍了拍他的衣服,「快去幫姊姊撿銅錢,等石頭回來就有好吃的東西了。」

        「好。」

        太陽帶著石頭走出去,離去前還不忘給了穆意謹警告的一眼。

        穆意謹心中一嘆,跟著出去。

        這一夜,堂堂穆家家主帶著幾個護衛在漆黑的胡同撿銅錢……

        過了個平淡而快樂的年,原本一家三口多了太陽,感覺比往年更熱鬧了些。

        沒有太多年節禮俗,一家和和樂樂的圍爐吃鍋。

        開春之後,夏彤楓特地去拜見穆意謹,才得知他離開景城回雍城了。

        她想想也是,畢竟他是家主,總不好年節不見人影,只是他本說離開之時會帶上她和石頭,沒料到他並沒派人來知會一聲。

        但聽了留話,知道穆意謹過了年後還會回來,夏彤楓也就安心了,她真怕穆意謹反悔了,她可不願能救石頭的大好機會從手中溜走。

        在還未離開景城前,她日子如常,忙著賣面,今日依然忙過午時,灘子上的人才少了。夏彤楓得空吃點東西,沒想到居然看到何氏拄著柺杖走過來,她驚得睜大眼,將嘴裡的面急急吞下,連忙迎上去。

        「這幾日天冷,娘怎麼出來了?」

        「躺得太久,今日有點精神,便出來走走。」

        「出來走走?怎麼不叫太陽或石頭陪著?」

        「今日你出家門,太陽也隨即出去了。」

        「出去了?」夏彤楓想了一會兒,「上山嗎?」

        「不知,太陽只說有事,石頭鬧著要跟,太陽只能把他也帶著了。我聽說他這幾日打算出趟遠門,就怕石頭也吵著跟去。」

        夏彤楓揚了下嘴角,都能想見太陽看著石頭的眼神是有多好氣又好笑,不過她知道太陽只是嘴利,對石頭卻很縱容,這點從他雖總是嫌棄石頭,但石頭想要什麼他都儘可能滿足他可以看出。

        太陽出遠門的事,她昨日才聽他提起。

        太陽說是穆意謹傳來的消息,他礙於因何氏欠下穆家一個人情,只能走一趟。

        「娘坐會兒。」夏彤楓將何氏扶坐在一旁。

        看著桌上才吃了一半的面,何氏心疼道:「你快吃,等會兒再說話。」

        夏彤楓一笑,點點頭,坐下後低頭吃麵。

        何氏看著四周,算算她大半年未出門了,這些日子,她知道攤子裡來了兩個幫手,還是石慶的手下。

        平靜的過了這麼些年,沒料到來了個太陽後,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只是這樣的改變,好壞未知……

        夏彤楓看著何氏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說道:「娘的精神這幾日才好了些,可得萬分小心,不能再有差池。」

        這陣子,夏彤楓心情愉悅大部分是身子一直不見好的何氏終於好轉,這個年,她還特地帶著石頭去拜神還願。

        「你還擔心娘沒分寸嗎?」何氏柔柔一笑,「太陽帶著石頭出去前,家裡來了位公子,一身白衣飄飄,面如冠玉,長身而立,有幾分仙風傲骨之姿,這些日子來,我吃的丹藥該都是他給的吧??」

        夏彤楓只認識一個像何氏形容的人,臉上的笑容一粲,「家主到景城了嗎?」

        「家主?」

        夏彤楓點頭,「娘在前些日子暈倒不省人事,是太陽請家主來給娘施針,將娘給救回來的,娘今日所見之人,該就是穆家家主穆意謹。」

        何氏怔忡了下,最後無奈一笑,「神醫到來,我竟有眼不識泰山,沒開口求他幫幫石頭。」

        夏彤楓這才想到自己未將簽下賣身契一事轉告何氏,一方面是忙,一方面則是擔心何氏的身子不好,知道後心中會難受,所以便瞞過一日是一日,但如今穆意謹再臨景城,看來也瞞不住了…….

        「娘,其實家主已經點頭答應要救石頭了。」

        何氏十分驚喜。「真的嗎?」

        「我與家主有了協議,家主救石頭,我則簽下書契,賣入穆家為奴三十年。」

        何氏聞言臉色頓時一白,因激動而氣息有些急促,「你說什麼9?你為了石頭,賣身為奴?」

        「娘,你別這樣。」夏彤楓連忙拍著何氏的後背,讓她順順氣,一張小臉都急白了,「雖是賣身契,但家主發了話,不是終生,只是三十年,三十年後,我能回覆自由身,石頭病又能好,值得。」

        何氏難過得雙眼閉了下,「你這個傻丫頭——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娘發病,昏迷不醒那日。」夏彤楓不敢隱瞞。

        「那都是兩、三個月前的事了,太陽知情嗎?」

        夏彤楓點頭。

        「他也由著你胡鬧?」何氏不是沒看出太陽對夏彤楓的心思,他沒阻止嗎?

        「這不是胡鬧,」夏彤楓咕噥,「太陽雖也有些氣惱,但他最終也明白如此才能幫到石頭,也就不再多言了。」

        何氏久久不語,入了奴籍等同成了最下等人,縱使不是終生為奴,所生的後代也不用世代為奴,但三十年——人一生最寶貴的年華,穆家家主說是心善,實則心狠。「是夏家對不起你。」

        「娘……」

        何氏疲累的一嘆,「這三十年,你為穆家奴婢,無論何事都得經主人家首肯,就連婚配亦然。」

        夏彤楓微愣了下,臉微紅,「娘怎麼突然提這個?」

        「並非突然,你的婚事始終掛在我的心頭。救你那年,並不知你年歲,於是當你和石頭同年,轉眼五年過去,你已是大姑娘,一般人家到你這年紀早已婚嫁,是我和石頭誤了你。」

        「娘這是把我當外人了,娘救了我,這輩子就是我的娘,要孝敬一輩子的人。」

        何氏心頭泛起一股暖意,感激的輕拉著她的手。

        穆意謹今日來施針,雖沒多說,但何氏從他簡單的字裡行間聽得明白,她的日子不多了,服了他的丹藥,原一日得犯好幾次的胃痛次數少了,吃進肚的東西依然不多,但至少不像以往總吐了出來,運氣好時還能睡上一、兩個時辰的好覺,精神跟著好轉,不過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命是用穆意謹給的藥吊著。

        這世上她唯一牽掛的便是石頭和妮子,始終有個私心,盼著兩人能牽手一世,但她看得出來,妮子也喜歡太陽,她疼愛妮子,不會逼她選擇,只是心中對太陽的疑慮始終揮之不去,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怎麼能把妮子交給他?

        今日見穆意謹對太陽的態度,隨興之中帶了絲敬重,放眼天下,能得穆家家主如此對待的,只怕沒有幾人……

        「你救了太陽,但你對此人又瞭解有多深?」

        夏彤楓一愣,「娘指的是——」

        「他是何方人士,過去如何?」

        夏彤楓怔怔的想了會兒,最後搖頭,「我沒問過,因為他似乎不想多提。我猜肯定是他以前的日子不好過,他性子傲,難免覺得失了顏面。」像是想起什麼,她笑了,伸手一指,「我第一次見他,他就是一身破爛的坐在那邊的巷子旁。」

        何氏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那條巷子狹小,平常只有幾個灘主會在那裡暫時擺放些物品,陰暗又隱密,一般人不會多瞧一眼。

        說太陽是乞兒她不信,氣勢與眼神騙不了人,若太陽是個尋常人,她並不介意留下他,把夏彤楓交給他,讓他們真正成為一家人,但若他不是……

        一陣風吹來,她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夏彤楓連忙輕撫著何氏的後背,讓劉景替她端來一碗熱茶。

        何氏喝了口茶水,順了氣,這才看著夏彤楓,「若娘要你在太陽或石頭之間選擇,你會選誰?」

        夏彤楓微愣,「我們是一家人。」何氏輕搖了下頭,「妮子,你知道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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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1 13:15:49
    第二十七章

        「娘,石頭這輩子都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就算賠上我的一條命,我也永遠會護著他。」夏彤楓的回答,何氏早有預料,雖然心裡難免失望,但也只是淡淡一笑,「我明白了。我的身子不行,此生就記掛著石頭的身子和你的婚事,你尋個機會問問太陽,探探他的口風,若他願意真心待你,此生只與你一雙人沒有異心,娘便將你交給他,讓他去求穆家家主點頭,娶你為妻。」

        夏彤楓喜歡太陽,從第一眼見他,他雖一身狼狽,她就控制不住對他的關心,想到能與他成為夫妻,紅雲頓時爬上臉頰。

        「只是妮子,要執子之手,也得相互坦誠才行。」

        夏彤楓的笑容隱去,她聽得出何氏言語下的擔憂,她的心莫名的也沉重了幾分。

        自己是個沒有過去的人,這幾年來,在何氏和石頭的陪伴下,她活得開心,私心以為太陽也可以,縱使不知來歷,重要的是以後的日子怎麼過,縱使偶爾她心頭也覺得古怪——他的眼神、氣勢和功夫,還有穆意謹、石慶對他的態度,她也有不少的謎團,但她始終不願面對,因為內心深處一直有個聲音讓她別問,怕是一旦問明白了,她與他之間就不可能走在一起。

        「無論太陽的身份為何,只要他能一片真心護你,如此無論在任何位置,你都能無所畏懼。」

        何氏的話中有著深意,夏彤楓皴著眉思索著。

        「我累了。」何氏溫柔一笑,拍了拍夏彤楓,這個善良的孩子,老天爺該給她個美滿的歸宿才成。「陪娘走一段,送娘回去可好?」

        「當然。」夏彤楓露出何氏熟悉的笑容,交代了劉景先看著灘子,扶著何氏回家。

        陪著何氏,直到她安穩睡去,她這才出門回到面灘。

        一過來,遠遠的就看到劉景身旁圍著幾個常在景城裡四處流竄的乞兒,等她走近,乞兒已經散去。

        夏彤楓還沒開口,劉景就大步上前,忙不迭的說道:「姑娘,今早有快馬從城外而來,一路直往南宮府而去,我一大清早就讓人去打聽了,現在終於來了消息。」

        看著劉景一副興奮的樣子,夏彤楓想起了方才的乞兒,難不成景城的大小事,石慶都是交由他們打聽?

        沒想到石慶那幫人跟乞兒有這層關聯,想來石慶能混得風生水起,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她忍不住一笑,「原來你還是個包打聽。」

        劉景得意的揚起下巴,「不是我自誇,這景城的大小事,只要我想,可沒有一件事可以逃過我的眼睛。」

        相處了這些時間,夏彤楓對劉景也算是熟悉了,不再帶有懼意,甚至覺得這人很爽朗,說話十分有趣。「說來聽聽,你打聽到了什麼?」

        「據說是送上京的貢馬出了事,貢馬若出事,南宮一門就要遭大難了。」

        劉景語調下透露著隱隱的興奮與期待,夏彤楓則是微皺起了眉頭,「若城主有難,景城百姓會不會受牽連?」

        「姑娘多想了,縱使獲罪,也是南宮一門,與百姓無關。」劉景搖頭,「總之,南宮府鬧出的動靜不小,說是馬行至半路,突然虛軟無力,四肢無法動彈。城主得到消息,下令這景城的大夫,不論是看牲口還是看人的,全都得跟著走一趟,我猜再晚些時候,消息便會傳到西市來了,若是醫治得當,那些馬匹無事,城主自然無事,但若不成——」劉景不再多言,只發出幾聲意味深長的嘖嘖聲。

        夏彤楓眼底閃過一抹光亮,太陽也懂牲口,穆家家主讓他出遠門,是為了幫南宮家?

        若真是如此,南宮與穆兩家看似不和,但遇上生死交關的大事,穆家還是會出手相助的。

        「太陽今日是不是進莊園了?」

        劉景點點頭。

        「攤子交給你,我想去趟莊園。」

        「姑娘去吧!」劉景爽快的說道.?「這些日子來顧著這灘子,我也做出了點興趣,以後姑娘離開後,灘子就交給我,我肯定做得穩穩當當、火火熱熱。」

        夏彤楓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話可是你說的,我就把我做面條、煮麵的本事教給你,你可得好好的守著這灘子,千萬別後悔。」

        「姑娘,我劉景雖然沒讀多少書,大字不識幾個,但也知道一諾千金這幾個字的意思。」

        原本還有點不捨這個麵攤,若是劉景能接手,縱使將來離開景城,她也少了點遺憾。劉景派人駕了馬車過來,坐到馬車上後,夏彤楓不由一嘆。

        石慶也就罷了,但劉景可是石慶的手下,看來日子混得也比她還要來得享受,這人比人實在是氣死人啊!

        夏彤楓前來的消息,似乎早一步傳到了莊園裡,馬車還沒接近,大門就已大開,馬車直駛而入。

        夏彤楓拉開車簾,見馬車直接到了莊園後方的一片草原,遠遠就看到石頭拉著石寶,正興奮的不知跟一旁的石慶說些什麼。

        她下了馬車,疑惑著怎麼沒有看到太陽的身影?

        石慶健步如飛的走了過來,「大哥在馬廄,本不該讓大哥動手,但是有匹雌馬要生崽,情況不太好。」

        夏彤楓點了點頭,看著石頭在莊圜的下人扶持下坐上馬背,興奮的對她揮揮手,她也抬起手一揮。

        石寶大了些,石頭騎著走了幾步,它四肢看來已無異樣,她不禁問道:「石寶的腳已經都好了?」

        石慶點頭,「是啊!這匹馬二十兩,還真是賺了,性子好,夠溫馴,若好生訓練,會是匹好坐騎,莊子裡有不少人動了心思,只是這是石頭的愛駒,大哥可發了話,沒人敢動石寶。」

        夏彤楓一笑,果然太陽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對待石頭的好,可不比她少。

        「我能去馬廄看看生崽嗎?」

        石慶有些為難,「那匹馬性子大,大哥讓人全都退了出去,更別提馬廄裡現在的味道和血腥……姑娘還是別去了。」

        「就遠遠的瞧瞧,不打擾。」

        石慶無法,只好交代手下好好看著石頭,帶著夏彤楓走向馬廄。

        莊園佔地不小,看得出花了石慶不少心思,她稱讚道:「慶哥莊園的規模可與乘雲馬場一比。」

        「乘雲馬場?!」石慶哈哈大笑,「南宮家的乘雲馬場可是名氣響亮,老子還沒機會去看一眼,可惜馬場就被一把火給燒了。」他的笑聲驀然一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疑惑地看著她,「姑娘去過乘雲馬場?」

        就他所知,南宮家最重視的便是乘雲馬場,若非親近、十足信任之人,連馬場確切位置都不知。

        夏彤楓眼底閃過困惑,方才的話是脫口而出,根本沒有多想,乘雲馬場她自然不可能去過的,她只好道:「我猜的,畢竟慶哥的莊園氣派又大,自然比得上眾人口中所說的最好的乘雲馬場。」

        石慶聞言先是一愣,然後仰頭大笑,「姑娘的話,我喜歡聽。」

        兩人接近馬廄,只見一整排的木屋,最底邊的一間有著聲響,幾個人正圍在門邊往裡頭瞧瞧。

        夏彤楓知道就是那裡了,快走一步,走了過去。

        原本圍著門的幾個人看到她,立刻讓出位置。

        夏彤楓往裡頭一看,就見太陽背對著門,一臉的專注。

        這匹棗紅色的雌馬,無論體型四肢都幾近完美,越是好馬,性子越大,為免令它躁動,所以只有太陽一個人在裡頭。

        夏彤楓看著他的背影,怔怔出神,不知為何,她似乎早習慣看著這樣的背影,遠遠的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是似近實遠……

        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腦門疼得難受。

        石慶察覺不對,問道:「姑娘?」

        夏彤楓連忙抬起頭,讓石慶別出聲打擾了太陽,但她實在多慮了,太陽正全心專注在馬匹上,根本關注不到其他。

        夏彤楓突然覺得難以呼吸,退了出去,走遠了幾步,這才舒服了一些。

        「姑娘,可要請大夫?」石慶跟在她身後問。

        「不用,休息——」

        一聲馬嘶聲響起,聚在馬廄的幾人急忙湊近門邊,也不敢發出多大的聲響,看樣子是順利產崽了。

        石慶鬆了口氣,六年前費了不少勁才配種出這匹汗血寶馬,今日生崽,是它的首胎,若有個萬一,這麼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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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1 13:18:35
    第二十八章

        太陽在馬廄待了好一會兒,看到馬崽搖晃的起身,湊近母馬,這才放心的轉身離開。

        「什麼時候來的?」太陽看到夏彤楓微微驚訝,眼底閃過一抹愉悅。

        「來了好些時候,你忙便不打擾了。」因方才頭痛,夏彤楓臉色不太好,但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太陽真有本事,還會給馬接生。」

        太陽勾了下唇,沒有多言,他看向石慶,「派個人進去照料便好。」

        石慶點頭,「大哥先去梳洗一番,我讓人備好衣物。」

        太陽原想拒絕,但是夏彤楓已經開了口——

        「也好,看你這一身,滿是味兒,又是血的,連鞋子都沾上了。快換下來,我一定得先洗一下,不然回去肯定洗不掉,這衣物就得丟了,我又得花錢買了。」

        「姑娘,洗衣這事兒有下人會做。」

        「不用下人,太陽的事不麻煩旁人,我做便成了。」

        石慶先是一怔,最後看到自己大哥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心中覺得好笑,但也沒說什麼,只是交代下人去給太陽送乾淨的衣物。

        夏彤楓在淨房外,等太陽換下衣物和鞋,問了下人,就到了莊園後院的井邊洗衣,搓搓洗洗的,沒一會兒功夫就乾淨了,她臉上掛著淺笑的將水擰乾,眼角餘光看到一雙鹿皮鞋,上頭還有金線繡的乘雲圖案,視線向上,是用料極好的藏青色錦袍,衣擺也用著金線繡的乘雲,隱隱發亮。

        抬頭一看,落入眼中的臉並不陌生,甚至早已刻在她的心上,她微張著唇,失魂似的盯著他。

        「怎麼了?」太陽衣擺一甩,直接蹲下,視線與她平視。

        她一驚,「別,這裡濕,小心你的鞋,你一身衣服……」

        太陽根本不理會,伸手將她拉起,「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夏彤楓這才注意到天色已晚,雖說攤子上有劉景,但也得趕緊回去看看。「都這個時辰了,快走、快走。」

        走了幾步,發現太陽又折了回去,她不解的看著他,竟看到他一手拿起裝著濕衣的木桶。

        「做什麼?」

        「我的衣服自然得帶走。」

        夏彤楓看了看她買的一身粗布衣,又看著他此刻穿著石慶給他準備的華服,莫名的覺得心中一股自卑,她是給不起太陽這麼好的東西的。「你的這身衣服好看,這些……不適合你了。」

        「胡說。」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你買的,自然適合。」

        他的話令她心頭泛起暖意,她伸手接過木桶,她可捨不得讓他做粗活兒。「我拿就成了。」

        看她笑眯了眼,他也由著她。

        馬車已經備好,石頭坐在上頭等得無聊,頭一歪便睡著了,太陽與夏彤楓上了車後,馬車離開莊園。

        「明日你是不是要隨著城主出城?」太陽挑了下眉,「你知道了?」

        「劉景說的,說是要送進京的貢馬出了事,全景城的大夫都得跟著去一趟,」夏彤楓伸出手,握住了太陽,「我知道是因為我娘的緣故,所以你才會答應穆家家主,說到這個,我得謝你。」

        他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她先是一愣,看了眼石頭的方向。

        他好笑的看著她緊張的神情,「放心吧!他睡了。」縱使石頭醒著,只要他想,他根本不在乎在石頭面前表現與夏彤楓的親近。

        他低頭埋入她的頸間,她的臉上微紅,敏感的察覺他的唇吮吸著她的頸子,陌生的情慾令她不安,不自覺的想抗拒,但她才一動,他便俯首吻住她,引得她心跳更加急促起來。

        「等我回來。」他放開她,專注的看著她,「等一切結束,我們就能一輩子在一起了。」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聽得懂一輩子在一起……她抬頭吻住他,他也熱情的回應。她身材單薄歸單薄,但女人該有的豐盈她也有,他的大手覆上她的胸前,眼陣因情慾轉濃,張口吮住她的頸子,令她的身子發顫,覺得渾身發熱。

        石頭被他們的動靜給吵醒,眨了眨眼,迷惑的看著他們,「哥哥、姊姊。」

        夏彤楓嚇了一跳,連忙要將太陽推開,還好他的手已放在她腰間,若還是放在她胸

        前,那可真是羞死人了。

        太陽卻不費吹灰之力的壓下她的手,撫摸著她的背脊,看向石頭問:「醒了?」

        石頭揉了揉眼睛,點了點頭,「姊姊,你為什麼坐在哥哥的腿上?」

        夏彤楓還沒來得及回答,太陽就開口道一「因為姊姊喜歡哥哥。」

        夏彤楓的臉像是有火在燒,沒好氣的看了太陽一眼,想要離開他的腿,偏偏他不放手。石頭立刻挪動身子,他也喜歡姊姊,所以他也要坐在姊姊腿上。

        太陽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不留情的一踢,讓石頭坐回到原位。

        「你怎麼踢石頭?」夏彤楓不認同的瞪了他一眼。

        「我有分寸。」這是輕輕一掃,根本不能算是踢,也傷不了人。

        石頭一笑,以為哥哥在跟他玩,不管不顧的又撲了過來。

        夏彤楓一驚,連忙閃避,石頭整個人就壓在太陽身上。

        看著太陽陰著一張臉,她忍不住發出笑聲,這樣的日子太過美好,真希望可以持續長長久久……

        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彷彿結上一層淡淡的銀霜,南宮府內外一片安靜,但在沉寂下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壓抑。

        南宮易帶著府裡大半護衛趕至運送貢馬進京的車隊處,但幾天過後,消息傳來,卻是十數匹貢馬已死去大半,剩下的也只是苟延殘喘,若真死絕,此次南宮一門必遭大劫。

        南宮夫人薛世英幾夜都無法好好入眠,此時正閉著眼在窗邊的臥榻上休憩,幾個婢女拿著木槌輕敲著她的腿。

        突然,正院外響起一聲銳利的尖叫,大叫「有刺客」,薛世英驚得一張臉一白,雜沓的腳步聲瞬間往正院移動。

        一道黑影在南宮府亂成一團之際,無聲的越過側院一片梅花林,滿林嬌花隨風搖曳,飄散清香。

        黑影輕易的翻上林中的閣樓,無聲的進入房內。

        空氣中飄著安神香,黑影無聲的走到香爐旁,手輕輕一揮,幾不可見的粉末落入香爐之中,香味有了幾不可察的變化。

        在花廳微亮的燭光之中,黑影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男人雙眼緊閉,眉頭緊皺,看來睡得並不安穩。

        見他身子微動,眼皮轉動,看來是要醒了,黑影俯下身,在男子睜眼瞬間,一隻手快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縱使房中昏暗,南宮定弘依然能清楚的看見眼前人的五官,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臉慘白,發不出半點聲音。

        直到感覺到頸間的壓力,他費力從喉中擠出尖細的聲音,「救……救命!來、來人——」

        「不會有人來救你,今年的花開得沒有往年豔。」黑影啞著聲,加重手勁。「該用人血養花,才開得豔。」

        「別……別殺我……」南宮定弘耳裡聽著冷冷的語調,感到一股死亡的恐懼籠罩,讓他手腳發冷,想掙扎卻沒半點力氣,只能怯懦的求饒,「跟我沒關係,不是我要殺你,不是我……是我娘,一切……都是我娘……」

        南宮定弘感到頸間的力道更大,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他想出聲大叫,但他才發出短促的聲音,他的頸側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

        原本寧靜的閣樓,因為他一聲低喊,開始吵雜了起來。

        原本守在門外的下人們推開門,看到少主癱軟在床上,毫無知覺,嚇了一跳,連忙派人去請大夫。

        偏偏城裡的大夫幾乎都被南宮易帶走了,好不容易才請來一名老大夫,路都走不穩。大夫到時,南宮定弘已經醒了,但卻像瘋了似的,直喊著有鬼。

        兩個護衛齊上前才將人壓制住,灌了碗老大夫開的安神藥,折騰好一番功夫,南宮定弘才睡下。

        薛世英趕來時,南宮定弘正發瘋似的大吼大叫,眼下他雖睡著,但仍如驚弓之鳥,身子不自覺的一陣陣發顫,睡不安穩,薛世英這做娘的急得眼都紅了,瞪著跪了一地的下人,怕吵著自己的兒子,壓低聲音,不過依然聽得出滿滿的怒火。

        「少主這幾日才見身子好了些,怎麼今日又……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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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1 13: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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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跪在床邊的丫頭回道:「今晚少主好不容易多吃了些東西,服了藥,有些睡意,可是一躺在床上,只要一有點聲響就驚醒,扶柳就讓作主讓人都退下。」

        扶柳?!薛世英皺起眉頭,「她人呢?」

        「方才將湯藥送上後,說怕是吵了少主歇息,跪在外頭請罪了。」

        薛世英輕哼,「這節骨眼,還能想到這頭——」

        她站起身,直接走到門外,就見扶柳不顧寒氣,跪在青石板上,她不客氣的上前,用力踢了扶柳一腳,「少主的狀況根本離不了人,你這該死的奴才,倒是跟天借了膽,竟然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扶柳被踢住在地,一臉驚恐的又趕緊起身跪好,急急解釋,「夫人冤枉啊,是奴婢見少主一點聲響就驚醒,一心想讓少主好好睡一覺,這才斗膽讓人退下,但奴婢沒離遠,就守在不遠處,一有聲響就能立刻趕至,方才少主一有聲音,扶柳也是第一個進屋去的,求夫人明察。」

        薛世英一臉怒氣難平的瞪著扶柳,這丫頭可以算是南宮家的老人,一家世代皆是南宮家的奴才,隨著南宮家姓。

        扶柳死去的爹是伺候南宮易的小廝,因陪著南宮易下江南議事出了意外死了,留下扶柳這個遺腹子,所以南宮府上下對待扶柳並不若一般的奴僕。

        想當年,南方碩死後,南宮易將她扶正,她清理家中下人,發賣轉送,特意盯著幾個老人,為的便是怕有二心,日後被反咬一口,所以一心只想將人給送走或暗中處置,偏偏南宮易開了口,作主留下了幾人,其中之」便是扶柳和其在蔚房幹活的娘親。

        薛世英在青樓多年,對人總是多留了幾分心眼,不論扶柳死去的爹如何,扶柳和其娘親這些府內家生子,在她看來,都不是值得信賴之人,更別提扶柳還是南宮碩在世之時,安排在她最痛恨的南宮旭日房裡當丫鬟的人。

        南宮旭日死時,扶柳的娘親也去世幾年了,南宮易卻還是不打算發賣這個無父無母的丫頭。

        男人的心思,她怎麼會不明白?只怕南宮易是看上了有幾分姿色的扶柳,但礙於年紀太小,這才沒有下手。

        薛世英忍著氣將人給留下,卻是將人丟到最熱最累的灶房當個燒火丫頭,每日做的是最粗重的活兒,沒機會再接近主子的院子,南宮易個性喜新厭舊,久了自然也忘了有這麼個小丫頭。

        沒想到半年前,兒子像是撞了邪似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三更半夜喧嚷更是家常便飯,府中接連換了好幾十個下人、丫鬟都伺候不好。

        她怒火中燒之餘,教訓發落了幾個不盡責的下人,從此之後,下人們雖不敢言,但薛世英也清楚沒人願意接近發了瘋的少主。

        扶柳當時是由府內管事南宮明帶到她跟前的,要不是如此,她都快要忘了還有這個丫頭。雖說對她曾經伺候過南宮旭日一事有些介懷,但為了兒子,也只能勉為其難的用她一用。

        她打定主意若是扶柳一有錯,就算扶柳死去的爹對南宮易有恩,她也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將人發賣出府。

        偏偏扶柳真有幾分本事,兒子在她照料下好轉了起來,她才稍放了下心,怎知今日又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方才正院才有刺客,人未抓到,兒子又受到驚嚇,薛世英不禁覺得心力交瘁。

        見薛世英臉色不好,扶柳連忙磕著頭,「夫人,扶柳斗膽進言,看少主情況,似乎並非因病所致。奴婢聽聞,穆家家主如今再臨景城,不如夫人派人請穆家家主前來府中一趟。奴婢的娘生前曾說過,穆家的玄幻之術,就算是痴兒都能醫好,若穆家家主出手,少主肯定能好。」

        不提還好,一提此事,薛世英又是一陣氣惱。

        她不是沒想過求助於穆意謹,早在兒子發病之初,她就讓夫君派人去請,偏偏人家不當一回事,南宮易雖貴為城主,竟也拿穆意謹沒半點辦法,她甚至親自去請,最後卻被當面狠狠的諷刺一番。

        說什麼東北三大家族之首,薛世英憤恨的心想,說到底南宮家在當年那場大火後就現了敗象,原還以為可以趁著重新養育寶馬重振聲勢,偏偏貢馬又出了亂子,看來她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別真弄到獲了罪,連命都不保。

        她不由緊握雙手,心頭髮顫,這一生她為達目的,做了不少壞事,她從不信什麼鬼神,也不信報應,只圖此生在這個世上風風光光,富貴榮華,但如今這一切……她突然覺得通體生寒,難道,這世上真有報應?

        這念頭一冒出來,她立刻咬了下牙,搖了搖頭,她真是胡塗了,這時候怎麼可以胡思亂想,自亂陣腳,她機關算盡,出身青樓卻能坐上城主夫人之位,肯定是受老天厚愛,不能在這個時候懷疑起自己。

        「穆家家主去又復返又如何?只知待在青樓裡,醉死溫柔鄉,我就不信這樣的穆家家主能有什麼本事。」薛世英冷著臉,「派人快馬加鞭給城主送消息,說是少主發了病,讓城主盡快回城。」

        「是。」南宮明立刻上前應話。

        「方才闖進內院的人捉到了沒有?」

        「回夫人,已派人去追,」南宮明回道:「但還未有消息。」

        「一群廢物!」薛世英忍不住啐了一聲。

        南宮明低下頭,沒有多言。終究是青樓出身的女子,這些年只顧著與南宮易後宅的鶯鶯燕燕爭鬧,弄得府中烏煙瘴氣,沒半點當家主母的樣子,如今南宮家的貢馬出了事,事情可大可小,若朝廷不怪罪,自然無事,但若朝廷怪罪,滅了南宮一門也不是不可能,但夫人如今想的卻是將城主叫回,只為了一個扶不上牆的懦弱二世祖。

        他內心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南宮府裡燈火通明,穆意謹早已躍上後院最僻靜處的一座高塔,一臉似笑非笑、居高臨下的看著府內一團混亂。

        「我們腳下踩的高塔可是南宮家的祠堂,我剛才發現後頭竟有個狗洞能讓狗爬進去,可見這間祠堂就跟南宮家一般,已現敗象。」穆意謹的目光看向身旁的人,見他沒回應也不介意,「裡頭供奉著南宮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若讓我爹娘知道我的雙足踩在南宮家祖先們的頭上,會斥我失敬的。」

        「後代子孫陰私之事做盡,南宮家祖先早已沒了顏面,還有何失敬可言?」

        穆意謹一笑,「我非南宮家子孫,不便多言,只是今日我聲東擊西又幫了你一次,你怎麼謝我?」

        「我從未開口向你求助。」

        穆意謹淺笑,普天之下,能夠如此高傲跟他說話的人還真算不出幾個。「就當我多管閒事,我也不敢再讓你欠我些什麼,不過你也真夠狠的,我讓你易了容去醫治南宮家的貢馬,你倒好,毒死一匹就算了,竟然全都下毒手,你是存心要毀了南宮家?」

        寒風拂來,一聲似笑非笑的冷哼後,穆意謹身旁的黑衣人飛身離開。

        穆意謹臉上的笑意盡失,這聲不屑的冷哼是……真要毀了南宮家?!

        他翻了個白眼,早知道此人是個瘋子,只是不知道瘋得如此徹底。

        心神一定,他飛身追了上去,無懼那雙總是陰惻惻看人的雙眼,在狹窄的胡同裡擋住了人。他是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把事情都弄得一清二楚。

        穆意謹此刻不由得慶幸,這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天地之大,這個傢伙終也有想

        要歸宿之地。

        「夏家就在前頭,若你不想引人注意,就好好說清楚。」穆意謹壓低聲音,「只是我現在該如何喚你?是我姑母最愛喚你的一聲太陽,還是表哥,抑或是——南宮旭日?」

        南宮旭日面無表情,顯得不近人情又疏離,他向來不受威脅,但他如今確實有了軟肋,不想驚擾了夏家人。「你想我說什麼?」

        「就先跟我說說,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裡?」

        「就在你方才雙足所踏之下。」

        穆意謹一驚,「你躲在祠堂之中?」無怪乎自己雖算出南宮旭日命不該絕,但派出去的人卻怎麼也尋不著他的蹤影。

        「不是躲,而是被關在暗無天地的祠堂密室。五年前,我中了陀羅散,出現幻聽、幻影,時而清醒,時而胡塗,被南宮易關入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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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發表於 2018-3-31 13:22:45
    第三十章

        「可是你沒死,南宮家為何要放出你身故的消息?」

        「他們是想以我有痴病為由,慢慢的毒害我,偏偏一把火救了我。」

        穆意謹不懂。「一把火?」

        「乘雲馬場遭祝融之災,南宮家數代培育的良駒死傷大半,南宮易從來便對育馬一事興趣全無,而我自幼師承祖父技藝,若沒了我,南宮家再無重育良駒之力。所以我本該命絕,但因為那把火,南宮易不得不繼續留我一命,可是薛世英心有不甘,硬是要放出我死在乘雲馬場的消息,只有如此,她的兒子才能取代我的位置。這幾年,我在清醒之時,便替南宮家育馬,今日上貢朝廷之馬駒皆出自我手,它們要生要死,自然我說了算。」

        穆意謹聞言,一臉肅然,他深知這世上沒有太多的巧合,想了想後猜測道:「乘雲馬場當年大火,是你放的?」

        「不。」他當時被關在祠堂之中,不是他親手做下的。像是想起什麼,他的眼底閃過一抹陰鬱,「但確實是我下的令。」

        穆意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打小就知道這個表哥性子清冷,高高在上,總在不經意間給人壓力,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南宮家先祖是在戰場上立下功勛,受朝廷賞賜城池,表哥是在其祖父跟前長大的,霸氣威嚴,不只他的外表,甚至是心都有幾分涼薄,甚至視人命如草芥,他能為了習武在冰天雪地中投身入湖,不畏嚴寒可能賠上一條命,他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

        「你瘋了!那是南宮家多年來養育出最優良戰馬的地方,你卻派人一把火燒了?」

        南宮家最為服人之處便是數代累積下來對馬匹的改良繁衍技術,四海還流傳著一句話——馬駒不興,國將不盛。南宮家盡享榮顯便緣自於此,但南宮旭日卻絲毫不見一絲留戀的毀了那些眾人求之不得的良駒。

        穆意謹原以為南宮旭日隱姓埋名為的是殺了南宮易和薛世英報仇,但看來絕非只是如此。

        「莫非你最終要朝廷怪罪下來,讓南宮滅門?!」

        「如此無情無義的權貴,留著何用?」南宮旭日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當年雖有傳言祖父是被南宮易所殺,但他始終不願相信,只認定祖父是因急病而亡,讓他從馬場趕回南宮府時,連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

        沒想到在被關在祠堂裡的日子,從南宮易口中得知,祖父確實是被毒殺。南宮易既能弒父,殺子又如何?在確定上貢朝廷的寶馬沒問題後,南宮易就讓薛世英派人讓他喝下毒酒,要不是府中還有忠心之人暗中相助,讓他假死,運他出府,只怕他早已經一命嗚呼。

        他隱姓埋名大半年,化身乞丐在景城四處探查,將自己被軟禁的這幾年事情全都打探清楚,不由佩服祖父老謀深算,早已安插了步暗棋,世人只知南宮家有六處馬場,卻不知還有第七處在景城近郊,一座看似平凡的莊圔內。

        石慶是老人家養在外頭的心腹,始終沒讓南宮易知情,南宮旭日雖知道,但也不懂祖父深意。

        最後才曉得,原來祖父始終不信任自己的親生兒子,但就算他再能算,也沒算到南宮易會心狠的下手毒殺他。

        南宮旭日因為石慶的關係,一直安然的藏身於西市之中,直到遇見夏彤楓……

        「若不是因為妮子,」南宮旭曰因為提到夏彤楓而口氣一緩,「我不會讓你發現我的蹤跡,更不會讓你有機會來破壞我的計畫。」

        穆意謹皺了下眉,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他確實是找了南宮旭曰五年,卻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現下說這些已是多餘,不如本座——」看太陽倨傲的眼神瞧著自己,穆意謹改口,「我跟表哥商量一件事,你要報仇無妨,但南宮家那些馬場的馬匹就放過吧。」

        「南宮家若毀了,那些馬場也再無留下的必要。」

        穆意謹難得一怒,「你一意孤行,若朝廷怪罪——」

        「朝廷為何怪罪?南宮家若育出良駒,朝廷看中,自然得進貢,但若無馬,朝廷豈能怪罪南宮家?」

        意思就是此生他不育馬了?!穆意謹覺得頭痛,「我知你向來說話一針見血,但這事由不得你如此,南宮家養育戰馬的本事,你捨得放掉,上頭也不會捨得。」

        「在世人眼中,我早已成了一具枯骨,難不成,你會稟報朝廷,我還存活於世?」

        穆意謹啞口無言,若南宮旭日執意滅了南宮一門,他把他還活著的事散佈出去,這不存心害死他?他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你不要賣身契了?」

        南宮旭日的神情一冷,他當然知道穆意謹所言是夏彤楓的賣身契。

        「你說如果我反悔,去跟夏彤楓說,要她終身為奴,世代也只能是奴籍,我才會出手救石頭,你說她會不會點頭?」

        他面無表情地拿著冷冽的眸子盯著穆意謹。

        穆意謹似笑非笑的回視,心中慶幸自己洞燭機先,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瘋起來有多狂,所以先下手為強,讓夏彤楓簽了賣身契,不然今日他還真沒有辦法治住他。

        「你算計一個可有可無的丫頭,算什麼君子?」

        「我向來非君子,」穆意謹嘴角帶笑,一點也不心虛的承認,「而且夏彤楓對我或許真是可有可無,但對你絕非如此。表哥,你要如何處置南宮易我不管,但我不樂見你一手毀了南宮家的家業。」

        「我想如何,你管不著。」

        穆意謹對這個冷漠的回答沒有半點意外,南宮旭日的性子清冷,縱使再親近的人,想接近他都難。

        「若你堅持,夏彤楓此生只能在穆家為奴,畢竟要怎麼救石頭,也是由我說了算。」

        「你拿她威脅我?」

        「這也得你願意才成。」穆意謹見他眼中殺意閃動,立刻繃緊神經,若真要動手,他知道自己沒有勝算……

        他立刻踢了踢胡同裡石板路上的碎石,發出了聲響。

        南宮旭日眼底閃過盛怒。

        果然聽到門內有動靜了,穆意謹嘴角一揚,無聲的躍上一旁矮屋的屋頂。

        南宮旭日瞪著一臉得意的他,並沒有追上去,只留在原地。

        「太陽?!」夏彤楓小心翼翼的將頭探出門口,發現前方的一道陰影,心頭有些激動,試探的叫喚了一聲。

        南宮旭日微斂下眼,走了過去。

        夏彤楓見了,露出笑容,「你可回來了,我擔心了好幾天。你沒事吧?」

        他看著她的神情一柔,「沒事。」

        「事情可還順利?」

        「我學藝不精,沒幫上忙。」

        「沒關係,」夏彤楓笑笑,「反正南宮家的事也與我們沒關係。你肯定累了,這幾日石頭一直鬧著要找你,天天練著你之前教他的拳,那模樣還真像回事兒,說不準哪一日他真成了大俠,現在你回來了,他可開心了。」

        「你呢?我回來了,你開心嗎?」

        「當然。」夏彤楓一點都沒有隱瞞自己的喜悅,「娘還說,等你回來,要跟你商量點事。」

        看著她臉上微微的紅暈,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

        跟著她進了屋後,南宮旭日敏銳的察覺屋頂有聲響。

        堂堂一個穆家家主,盡幹些算計、雞鳴狗盜之事!他惱在心裡,面上依然淡定,沒讓一臉開心的夏彤楓察覺有異。

        「哥哥。」原抱著石板在塗塗畫畫的石頭一看到他,立刻撲上前一抱,「哥哥不乖,石頭找不到你。」

        「這不是回來了嗎?」南宮旭日臉上雖沒太多表情,但也沒將石頭推開。

        「餓不餓?我煮麵給你吃。」

        他還沒回答,石頭已經急巴巴的說:「石頭餓,石頭要吃。」

        「好,煮給石頭吃。」

        「你先忙,我去跟大娘請安。」南宮旭日雖知何氏不喜他,但畢竟住在夏家,他也不好不理會。

        「嗯。」夏形楓點了點頭。

        石頭黏著他走進了何氏的屋子裡。

        何氏還未歇息,半臥在床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看著進門的南宮旭日,她柔柔一笑,「你回來了。」

        「是。」無視拉著自己衣角的石頭,他點了點頭,「大娘身子可還好?」

        「老樣子。」何氏對石頭招招手。

        石頭有些不太情願的鬆開南宮旭日的衣角,坐到何氏身旁。

        「怎麼?」何氏打趣道:「石頭喜歡哥哥勝過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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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1 13:23:48
    第三十一章

        石頭搖頭,「哥哥和娘,石頭都喜歡。」

        何氏拍了拍石頭的臉,抬頭看著太陽,「你也知道妮子與穆家家主簽了賣身契?」

        南宮旭日點頭。

        「一旦入了奴籍就失了自由,死活都是主子說了算。我只想問你一句——你對妮子是什麼心思?」

        他平穩的看著何氏,他對夏彤楓有什麼想法,這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大娘有話就直言吧。」

        何氏一嘆,「我日子已不多,若你有心,就去求穆家家主讓你與妮子成親,若你無意……我會讓妮子自個兒去向穆家家主提要擇期與石頭結為夫妻。」

        南宮旭日眼中閃過一抹冷光,「他們是姊弟,你竟要他們成親?」

        何氏笑著搖頭,「他們並非親手足,妮子並非我所出,而是我在替石頭採藥時所救,這些年來我們相依為命,形同一家人。」

        這一點他從未聽夏彤楓提過,看著他們一家相處的情景,不會有人懷疑夏彤楓是個外人。「你們並非一家人,她卻甘心為你們為奴?!」

        何氏聞言,有些溫然,「是,說到底,是夏家欠了她。」

        就算他們之間毫無血緣牽絆,何氏也是真心相待,不然不會在自己病入膏肓之際,心頭還唸著夏彤楓的終身大事,只是南宮旭日心知,今日若點頭答應何氏去向穆意謹求娶夏彤楓,等於向他低了頭。

        「大娘放心,妮子的賣身契,我會想辦法拿回來。」

        這個回答並非何氏所願,她的眉頭微皺。

        「我知道大娘關愛妮子,我不會傷害她。」

        何氏暗自一嘆,心知肚明自己手上根本沒有跟對方談判的籌碼,妮子的心都在他身上,她說什麼都沒用,不過至少他能說出不會傷妮子,她也能稍稍心安了。

        她拿出自己壓在枕下的繍袋,「我不願妮子被石頭拖累,若有一日,我真有個萬一,穆家家主無法救治石頭,就請你做個惡人,送走石頭,讓妮子自由,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他沒有接手,只是淡淡說道:「不論我或妮子,都不會送走石頭,不論好壞,他就是我們的弟弟。」

        何氏一愣,最後感激」笑,「能有你一言,我就算是死,也能心安了。」「大娘還是好生休養,興許還有奇蹟。」

        何氏不敢奢望,思前想後依然將繡袋給太陽,「替我留著,若是石頭恢復成常人般,交給他。」

        南宮旭日微斂下眼,接過繡袋,知道這是何氏對他的信任,也算是將他視為一家人。

        「感激不盡。」

        他將繡袋收入衣袖中,「大娘,言重了。」

        夏彤楓推開門,輕喚他和石頭去吃東西,又問何氏,「娘,可要吃點?」

        「好啊!」何氏並不餓,卻還是讓石頭扶著坐起,出了房門,陪著三個小輩坐在一起。如此的溫馨令她貪戀,只是她知道,日子不長了。

        見時辰差不多,南宮旭日準備去接夏彤楓。

        人才到麵攤,夏彤楓便拉著他說:「景城出大事了。」

        他略顯清冷的眼眸一掃,原本在一旁盯著瞧的劉景連忙拉著另一個弟兄高勤,機靈的開始收拾打掃,準備收灘打烊。

        「真是上天保佑,你離開得早。你記得田大夫嗎?就是替我娘看病和替你醫腿的那一位大夫?」

        他輕點了下頭,是個老好人,這次隨著南宮家的車隊去驛站醫馬時,跟他也相處了幾日。

        「他明明是個大夫,只懂醫人,不懂醫馬,卻也讓南宮城主派人請出城去醫治馬匹,沒料到今天傳來消息,那些馬不知得了什麼怪病,沒醫好不說,反而還死了大半,城主說這些大夫是庸醫,犯下殺頭大罪,要直接送進京去問罪。這未免太欺負人了,這些馬匹死傷,明明與大夫們無關,城主擺明是為了脫罪,才找上他們做替死鬼。」

        夏彤楓說得激動,南宮旭日的神情卻始終冷淡。對他而言,南宮易本就心狠手辣,為求保全自己,壓根不在乎賠上旁人幾條性命,今日他所做所為,並不令人驚訝。

        「別人的閒事,」他抬起手,將她散在頰邊的發給撥開,「莫管。」

        她拉下他的手,嚴肅的看著他,「這怎麼是別人的閒事,這是田大夫,田大夫是個好人,我與娘和石頭初到景城時,身上沒有太多銀子,但我身子不好,田大夫來瞧過幾次,都沒收銀兩,算是我的恩人。」

        「所以呢?」南宮旭日輕佻了下眉,「對你有恩,又要報恩?以命相救?你這性子,一點小恩小惠、舉手之勞都要赴湯蹈火,這輩子還也還不完。」

        聽出他語氣底下的不以為然,夏彤楓不由嘟了下嘴,「人家當年確實是有恩於我,我也不是說要以命相救,我也沒這能耐。」

        「怎麼?」他抬起手,敲了下她的額頭,「有能耐就真的連命都不要了?」

        她捂著頭,聳了下肩。「若能相助,自然就得幫一把,田大夫可是個好人。」

        「你非聖母,無法救天下人,與其去顧念旁人的安危,不如早點回去,家裡的馬奶酒快沒了,明日就給我釀些。」

        「人命關天,你卻是唸著你的馬奶酒。」

        「因為其他人與我無關,抱著你的錢罐子,走了,剩下的事劉景會打點好。」

        「是啊,姑娘。」劉景聽到自己的名字,連忙上前說道:「這裡有我和高勤就成了,快回去吧!」

        「那就麻煩你們了。」

        夏彤楓跟著南宮旭日一起離去,只是才走沒幾步,就被擋住去路。

        南宮旭日的神眼一沉。

        穆一忍不住心抖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向前道:「家主交代,明日啟程回府。」

        夏彤楓臉上的笑意隱去,明日?!如此突然?

        她吶吶道:「可是我娘親的身體不見好,我擔心她無法承受得住舟車勞頓,所以——」穆一打斷她的話,「家主有令,明日辰時啟程,姑娘別忘了已賣身穆家為奴。」

        夏彤楓微張著唇,最終低下頭,「是。」

        「家主還要轉達姑娘一句,」穆一看了南宮旭日一眼,注意到他的臉漫上寒霜,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才繼續道:「入了穆家為奴便要恪守本分,無令不得出府,也不得與旁人相見,違者按家規處置。」

        「是。」夏彤楓點頭。

        穆一話已帶到,立刻轉身離去,直到拉開距離,他這才松了口氣。

        方才的話,表面上是說給夏彤楓聽,實則是穆意謹交代一定要在南宮旭日面前說清楚。來之前就知是個苦差事,果然很不好辦,有一瞬間,他真擔心南宮旭日會突然一拳向自己揮來,慶幸現在能全身而退。

        「太陽,」夏彤楓有些恍惚,「我明日就得走了。」

        「你自個兒先回去。」

        夏彤楓抬頭看著他,他臉上的冷意令人心驚,「你要做什麼?你可別去——」

        看不慣她焦慮的神情,南宮旭日煩躁的丟下一句,「我不會令你為難。」說完快步離去。

        穆一發覺身後有著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他連忙往一旁閃,就見一道黑影閃過,一下子消失在眼前。他心一驚,連忙跟上去,若真動起手來,他的主子可完全不是南宮旭日的對手。

        穆意謹微眯著眼,耳裡聽著宋明吹笙,一臉似笑非笑的沉醉模樣,縱使門外有了聲響,依然沒有打擾到他的雅興。

        直到門被用力推開,宋明受了驚嚇,手上的笙硬生生掉在地上,樂曲一停,穆意謹這才睜開了雙眼。

        看著倒入他懷中的宋明一眼,這個女人矯揉造作,實在不討人喜歡,抬頭看著進門的女人,看起來風韻猶存,這幾年的日子也算是過得滋潤,而她確實也該過得好,畢竟以她的出身,能夠坐上南宮家當家主母之位,確實不易。

        宋明略微埋怨的看向來人,但隨即因為認出是南宮夫人薛世英而身子僵了下。

        薛世英冷冷的看了宋明一眼,之後便將目光定在穆意謹身上。這個小輩在幾年前還是穆家少主時,曾來過景城住過一段日子,當時她還是個妾,穆意謹高傲的從未正眼瞧過她,她本就不喜,如今她為了見他一面,親自上這勾欄院,她心中有怒,只面上不顯。

        「穆家家主,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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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發表於 2018-3-31 13:24:48
    第三十二章

        穆意謹安撫似的拍了拍宋明的背,口氣有些意興闌珊,「你是誰?」

        薛世英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但依然高傲的微揚起下巴,「我是景城的城主夫人,南宮家的當家主母。」

        穆意謹一笑,「本座只認城主夫人是我姑母,其他人,本座可一概不認。」

        薛世英心中一惱,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替自己的獨子求醫,只能忍下這口氣。「不論過去恩怨,如今事實已在眼前,家主不認我為城主夫人,我也不與家主計較,只是家主的人都被我的人給制伏了,所以家主還是跟我走一趟南宮府吧。」

        「走一趟南宮府?!憑什麼?」穆意謹似笑非笑的反問。

        「憑我——」薛世英的話聲一頓,心知在穆意謹心目中,她根本什麼都不是。她有些暗

        恨的看著只知窩在穆意謹懷中的宋明,先前還巴著自家兒子,穆意謹一來立刻琵琶別抱,明知南宮定弘情況不好,也不顧念舊情,求情二一,總之就是個賤人。

        注意到薛世英的目光,穆意謹低頭看著目光閃躲的宋明,「怎麼,你認識此人?」

        「我……」宋明想否認,但以穆意謹的能耐,只怕她之前與南宮定弘的事也略有耳聞,所以與其辯解,不如承認。「與夫人有過一面之緣。南宮少主先前流連飄香院,夫人曾派人讓奴家進府,敲打了一番,要奴家別對南宮少主存非分之想。」

        「原來你與南宮少主有過一段情。」

        宋明連忙否認,「奴家與少主並無所謂情意。」

        「說得好聽,在穆家家主未至景城前,你一心就想進南宮府,如今見有另一高枝,就下賤的攀上去,也不想想自個兒的身份,痴心妄想。」

        宋明的臉色一陣難堪。

        穆意謹卻是輕笑出聲,「這話聽來可笑,這是景城著名的煙花之地,你也是從這裡進了南宮府,你當初也沒顧唸著自個兒的身份,自己便是個下賤之人,怎麼卻無法接受與你相同出身之人?」

        薛世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最恨別人提及她的出身,這個穆意謹竟如此大剌剌的不顧她的顏面,直踩她痛腳。

        「這是景城,」薛世英的聲音冷了,「你以為是你穆家的雍城,可以任你胡言亂語?!」「本座所言又有哪句不實?」穆意謹反問,「多年過去,你看看這一帶,是否還如你先前離去的模樣?或許街頭巷尾走一趟,還能遇到以前的相好。」

        「你——」薛世英瞪大眼,氣得喘著大氣,突然明白過來,「難不成你是存心落腳飄香院,為的就是逼我為了弘兒不得不來,藉機羞辱我?」

        「是。」穆意謹直言不諱,將懷中的宋明給推開,神情一冷,「本座便是存著羞辱你之心,只不過本座倒是訝異,所謂母愛還是讓你拖了這麼長的時候才出現,讓本座在這飄香院等了好些時候。」

        宋明聞言,臉色跟薛世英一樣難看。原本還盼著穆意謹能垂愛,說穿了,人家不過是為了羞辱薛世英才留在飄香院,如此大費周章,只為羞辱一人,穆家對南宮家確實是深惡痛絕。

        「好一個穆意謹!」薛世英啐道:「來人啊!把他給我捉起來。」

        穆意謹不客氣,她自然也不用再留情面,只不過她的話聲落下,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她憤怒的轉過身,臉色卻瞬間變得慘白。

        自己帶來了二、三十名護衛,竟然全都被捉了起來,方才闖進飄香院時,明明順利穩當,現在是怎麼回事?

        「果然出身不好,就是上不了檯面。」穆意謹的語氣更冷了幾分,「敢對本座動手,你信不信,本座殺了你,就連南宮城主都不敢說我一句!」

        薛世英的心裡閃過一絲恐懼,如今南宮家與如日中天的穆家自然無法相比,嫁給南宮易,她是跟他琴瑟和鳴了幾年,但最終男人就是喜新厭舊,目光去追逐別的貌美女子,她如今穩坐這個位置,不過是她替南宮易做了太多見不得人之事,南宮易不敢動她罷了。

        若是穆意謹殺了她,說不定還讓南宮易感謝他。

        「不相干之人,本座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穆意謹聲音一沉,「滾出去!」

        穆意謹說完話,穆一立刻上前,抓住了薛世英,直接將人給丟出了飄香院。

        薛世英帶人闖進飄香院的動靜不小,不少人早就聚集在門外看熱鬧,如今她狼狽的被丟出大門,景城又有流言能傳好些時候。

        薛世英被丟了出去後,屋內一靜,宋明如泣如泝的陣子哀怨看了穆意謹一眼,穆意謹卻彷彿沒見到。

        宋明委屈的一個咬唇,道:「家主對奴家沒有半點情分?」

        「本座對你,就正如你對南宮定弘一般。」穆意謹淺笑,輕撫了下她的臉,「你該可惜本座不像昏庸的南宮易,若本座如同他一般,分不清真情假意,說不準還真帶你回去了。」

        宋明的身子一僵,想替自己辯解,但對上穆意謹好似能看透人心的雙眸,她只覺得身子發寒。

        「說夠了,就讓人滾。」

        宋明打了個機靈,看著無聲出現在房裡的另一個人。

        「什麼時候來的?」穆意謹收回自己的手,笑看著來人。

        南宮旭日面無表情的看他,他早已到來,把穆意謹羞辱薛世英的過程都看在眼裡,對他而言,雖遠遠還不夠解氣,但不可否認,這令他方才一路而來的怒火稍減。

        看著宋明在一旁不動,他不留情的將手往她的方向一揮,「退下。」

        宋明踉蹌了下,跌坐到地上,「家主在此,豈容你——」

        「滾!」

        宋明顏面盡失,被桃紅扶走,狼狽的離去。

        「你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南宮旭日不理會穆意謹的話,逕自說道:「如今景城大半的大夫命懸一線,你是否要我出手相救?」

        「我的表哥果然聰明。」

        「要救他們何難?只要殺了南宮易便成了。」

        穆意謹一口氣差點嗆到,「表哥為何不想著只要醫治好那些貢馬,便能救十數條人命?」

        「救得了這次,救不了下次,不如把人殺了清靜。」這麼些年,南宮旭日看清南宮易的心狠,若為一己之私,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的替死鬼。

        「南宮易畢竟是你爹。」

        爹?!南宮旭日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陰沉笑意,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看得穆意謹心裡沒來由一陣發毛。

        南宮家數代功勛,全因為出了個寵妾滅妻,不顧人倫之情,手段凶殘的南宮易,短短幾年就把南宮家弄得烏煙瘴氣。

        「救回人,我要妮子的賣身契。」

        「你要怎麼救?真殺了南宮易?」

        南宮旭日只是傲然的沉默著,原本忍了這麼些年,是想慢慢凌遲南宮易,讓他一點一滴失去一心看重的權勢,生不如死,但如今,他是打算給他一個痛快了。

        「要殺要剮我本不該管,但是——」穆意謹眸光一沉,「你可知當今聖上要南宮家上貢馬匹,所為何人?」

        「與我何干?」丟下這句話,南宮旭日轉身,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穆意謹無奈一嘆,若說南宮旭日做事狂傲,京城裡的那位王爺也不遑多讓,駐守蜀地多年,十年前因傷回京城,行事作風日益瘋癲,性子陰晴不定,唯一感興趣的便是馬,愛馬成痴,此次他那皇帝兄長也是為了他的生辰,才趕讓南宮家運送馬匹進京。

        如今貢馬出事,皇帝震怒也就罷了,畢竟皇上還算講道理,但惹了那位不講理的王爺,事情很難收拾。

        南宮旭日連夜趕到驛站,南宮易一行人正落腳該處。

        天色微明,眾人本該是在睡夢之中,卻沒料到驛站裡熱鬧非凡。

        南宮易被倒吊著綁在驛站外的大樹上,南宮旭日站在屋脊,原以為心如止水,看到這一幕卻感到一絲痛楚。

        難道這絲難受,就是所謂血脈相連的父子之情?但南宮易傷他之時,為何不見他半點留情?

        他捂著自己的胸口,唇邊凝出冷笑,終究他還能稱之為人,而南宮易,只是禽獸,不配為人。

        他拿出隨身銀針,內力集中一處,直刺南宮易的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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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發表於 2018-3-31 13:25:48
    第三十三章

        「這人的命是本王的。」

        一把扇面繪有展翅火鳳的扇子擋下了銀針,南宮旭日的雙眼一眯,伸手擋住來人一掌,退了一步,差點不穩的墜下屋脊,只能被迫一躍,雙足落在驛站前的黃土地上。

        「還以為是個有本事的,原來不過三腳貓功夫。」來人跟著躍下,一臉輕佻,「也敢到本王面前賣弄。」

        南宮旭日定睛一看,來人一身黃緞衣,頭戴金冠,能穿這身袍服,又自稱為王,身份地位自不用多言。

        梁王與當今聖上是一母同胞,與瑤華長公主是對龍鳳雙生子,出世後,先皇與還是太子的當今聖上就特別寵愛這對雙胞胎姊弟,但長公主的命不好,聖上登基那年便去世,更讓聖上對這唯一的同胞弟弟疼惜縱容。

        偏偏梁王性烈如火,不屑被護在羽翼之中,逼聖上派他駐守川地,幾年的功夫,倒也將川地治理得有聲有色,最終卻因傷而不得不回京,此後十年,只知風花雪月,稍有不悅,取人性命也不眨眼,說他是京城人人聞之色變的閻羅王也不為過。

        南宮旭日從未與他正面交鋒,只在幼時聽過祖父提過此人——雖行事張狂,有仇必報,但也不失為一個有血有肉的漢子,與祖父有著忘年之誼。

        原來要南宮家良駒的人便是梁王……

        「梁王爺。」

        「還知道本王,看來眼力不錯。」梁王高傲的打量了下他,「氣度還行,就這身破爛衣服——嘖嘖!是哪家家道敗落的高門子弟?」

        南宮旭日斂眼,不願應話。

        奄奄一息被吊在樹上的南宮易聽到他們說話,費力的睜開眼瞧,只是一眼,臉上霎時滿是驚恐,「鬼……鬼啊!」

        「鬼?」梁王抬腳一掃,重重的一踢南宮易的肚子,「本王在此,就算是百年鬼怪也得魂飛魄散。」

        南宮旭日眸光倏閃過一道銳光,但面上一逕無表情。

        南宮易被重擊,吐了口血。

        梁王一臉厭惡,「髒東西,若沾上本王衣袍,本王讓你更生不如死。」

        南宮易的驚駭掩不住,梁王不屑,看向南宮旭日,「你是誰?何以令南宮易懼怕至此?」

        南宮旭日依然沉默。

        梁王的耐性向來不好,這可是他第二次問他的身份,竟然被無視?!他的眼中染上殺意,正欲抬手——

        「他……是鬼……」南宮易掙紮著開口,看梁王又要一腳踢過來,連忙說道:「他是南宮……他是南宮旭日……」

        南宮旭日?!梁王的動作一頓,疑惑的側了下頭,這名字挺耳熟的。

        「我想起來,你就是南宮碩那個死老頭常掛在嘴邊,像是什麼人間少有,天上難見,地下難尋的天才孫子?哼,說得天花亂墜,就這德行?南宮老頭果然就是個不靠譜的,無怪乎會早死。」

        南宮旭日聞言眼底閃過怒意,他可以不在乎一切,但不允許有人冒犯自己的祖父。

        梁王看出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怒火,這才面上好看了些,有血性,比起他無情的爹好多了。

        「小子,這是你爹,你要殺他?慶幸本王出手,不然你就得擔個弒父的逆天大罪,將來要下十八層地獄。不過我看你這德行,你是不會感激本王,所以罷了,也不要你一聲謝,只是跟本王說說,明明死在一場火裡的人,怎麼能死而復生的站在本王面前?」

        南宮易恐懼雖深,但梁王的話依然傳進了他的耳裡,「你沒死?」他激動起來,「日兒!旭日,快救我,快救我下來!」

        南宮旭日冷冷的看著南宮易祈求的眼神,泯滅人性,惡事做絕後,竟還有臉求他?「吵死了。」

        南宮易一聽梁王的怒斥,臉色僵硬慘白。他看出梁王看在父親南宮碩的面上,並不是真想殺他,只是以折磨他為樂——傳言梁王喜怒無常,殺人如麻,昨日領著一隊人馬來到驛站,他驚訝之餘,按著原本盤算將罪過全推到那些大夫身上,滿心以為殺了那些人之後,便能安撫梁王,自己全身而退,誰知道梁王性格詭譎,心思難測,聽完他的話,竟是直接讓人把他吊掛在枝頭上,反而對那些可有可無的大夫奉若上賓。

        「看你們父子這德行,就知道之間有古怪。算了,管你死不死、活不活,本王與南宮老頭有點交情,他那身育馬的本事可惜沒傳給他的不孝子,但我知道你懂些,這次進貢的馬共十五匹,已經死了十匹,剩下五匹也病得站不起來。去治好,一匹都不能再出差池,若事成,本王開心,就替你擔了逆倫大罪,幫你殺了南宮易。」

        南宮易聞言,一張臉徹底沒了血色。

        南宮旭日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語氣平和地要求,「南宮易帶來的那些大夫,梁王得如數放了。」

        梁王輕笑,一臉的饒富興味,「如果你有本事將馬醫好,本王就如你所願,不過你開口救下那些跟你沒什麼關係的大夫,卻不顧你爹死活,如此冷絕,也不是身為人子所應為。」

        「梁王遠在京城,或許不知,南宮易寵妾滅妻,奪位弒父,害我數次徘徊生死,此人早已不配為人父。」

        梁王神情一變,眼底漫上血色。幾年前,南宮碩死時朝廷曾懷疑是南宮易下毒手,但沒證據,又看中南宮一門的育馬術,這才輕輕放過,如今,這算是落實了罪名。奪位殺父什麼的就夠惹人厭煩,一句寵妾滅妻更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不留情的伸出手,拔出一旁侍衛腰間的大刀,直接將南宮易腰斬。

        他下手之快,根本無人反應過來,就連南宮易自己也沒發出一點聲音,就命絕刀下了。

        南宮旭日終是見識到傳言中殺人不眨眼的梁王的做派,穆意謹總說他瘋狂,但與眼前之人相比,自己遠遠不及。

        梁王眉宇間有著掩飾不住的驕狂,將手中沾血的大刀一丟,吩咐道:「來人,清理乾淨,一地血,看了眼疼。」

        南宮旭日沉默平靜的看著南宮易的屍首被侍衛清理帶走,他沒有開口詢問屍首將會被如何處置,想起當年自己喝下毒藥,假死之時,南宮易也是派人將他丟棄荒野,不管他是否屍

        骨無存,如今這算是報應吧?

        「別瞧了,再瞧也瞧不出一朵花來,快去看看本王的馬。」

        南宮旭日收回視線,跟著侍衛走向馬廄。

        為了醫馬,南宮旭日留在驛站三日,直到五匹馬正常進食後,梁王才終於願意放人。

        梁王一大清早心情特別好。「本王親自送你回景城,你在南宮府的那些個糟心繼母、手足,本王會出手替你清理。你別太感激本王,本王向來仁慈心善,就當是謝過你,助「拿回家主之位,然後再修書一封進京,讓你繼任城主。」

        「不需要。一」

        梁王彷彿沒聽到南宮旭日的話,逕自又道:「你回南宮府後,可得好好的替本王再養幾匹好馬,戰馬之類的就算了,但是本王要的馬一定得要通體黑,四肢強健,看來就要如同本王一般威風凜凜的良駒才成。」

        南宮旭日冷冷看他,此人不單自傲,也很自戀。「不論家主或城主之位,」他冷冷的道.?「我都不要。」

        梁王掃了他一眼,「小子,本王難得發一回善心,你就算不願意,也得給本王收下。」

        南宮旭日面無表情的與梁王四目相接,明明就已是可以當他爹的年紀,性子脾氣卻像個孩子似的,全然不講理,像是聽不懂人話一樣。

        「別耍花樣,小子,」梁王打量了下他,「本王能殺你老子,自然也不會把你的小命看在眼裡。」

        南宮旭日的神情帶著不屑一顧。

        「看來這麼些年,過了苦日子,看盡冷暖,也不怕死了?不過你不怕死,但總有畏懼之事吧?看你這年紀,有妻?有子?」

        南宮旭日振著嘴,還是不說話。

        梁王見狀,「哼」了一聲,「看來是沒有,真是沒用的傢伙,這把年紀了還未成親,想當年本王在這歲數,早已妻妾成群。」

        南宮旭日懶得回應,說是妻妾成群,不過就是一妻一妾,還是對姊妹花,當年還鬧出了不小的事,先是看上庶女姊姊,卻為了門當戶對,娶了嫡女妹妹為妻,最後又硬要了姊姊為妾,最終妾在梁王還駐守川地時因意外身亡,妻回到京城後也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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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8-3-31 13:26:56
    第三十四章

        如今梁王是孤家寡人一個,眾人私下傳言皆說梁王正因為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所以性子冷絕,壓根不怕報應,反正已經是絕子絕孫,還有何懼?

        「本王見你這幾天夜以繼日、不畏辛勞的治馬,看來是急著想離開,心中如無記掛之人,何須如此急促?」

        南宮旭日依然沉默,彷彿未聞。

        「不說也知道你肯定有心上人。本王愛才,你本王自然捨不得動,但你掛心之人……是死是活本王可不會放在心上。」

        南宮旭日平靜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梁王得意的揚起唇角,「小子,這便是你打心裡不屑的權勢,本王想要誰的命,輕而易舉,你想保也保不住。如今你得認清,只有絕對的權勢才能壓人低頭。本王此次是念在南宮老頭的分上保住南宮家,你別不知好歹。本王送佛送上天,陪你走一趟,讓你沾點本王威風,風風光光回城。」

        南宮旭日冷凝著一張臉,驛站外的馬車,車身是張狂的黃色絹布,上頭還刺上展翅的火鳳圖騰。

        如此狂妄,若此人不是梁王,以這性子早該被人殺了幾千幾萬次了。

        他逕自拉過一旁未配鞍的馬,直接一躍,抓著馬頸,直奔而去。

        「這小子!」梁王啐了一聲,「跟上去。」

        幾個侍衛馬上追了上去。

        一旁有個侍衛上前送上一封密封的信,梁王接過,慢條斯理的坐上馬車,帶人啟程。

        在馬車上,梁王窮極無聊的打開信,看完後,不屑的一個撇嘴。穆家現在主事的穆意謹狡猾得跟狐狸似的,說醫術了得,還是得以窺三界的天眼通,可在他看來,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小神棍,想要他放過南宮一門,穆家便欠他天大的情,可誰要這小子的人情?

        他出手是看南宮旭日還有點本事,不然他才懶得理會南宮一門以後如何。

        南宮旭日看似清冷,卻也有些血性,只有提到心上人時,才會有反應。梁王嘴角微揚,望向外頭一片藍天白雲——還有人可以掛在心上,還能相守,這小子還算有點福氣。

        薛世英得到消息時,梁王已經離城門約十里的路上。

        梁王惡名昭彰,縱使相隔千里的景城也有耳聞,得知他欲到景城來的消息,薛世英立刻發話要人準備迎接,這幾日她心神不定,腦中各種紛亂思緒翻騰,夜不成眠,隱約覺得有事發生。沒想到今天梁王來了?

        「夫人,張權回來了。」

        下人的話令薛世英回過神來,張權亦是南宮易的心腹,始終追隨左右,這個時候回來……薛世英連忙說道:「立刻讓他進來。」

        張權一身髒污,看上去有些狼狽,薛世英厭惡的皺了下眉,「你這是怎麼回事?城主人呢?」

        張權雙膝一跪,想起在驛站梁王拿著大刀直接將南宮易腰斬的情景,讓他直到這會兒還發著抖,「城主——城主死了……」

        薛世英的神情大變,「你說什麼?!」

        南宮一門雖現敗象,但終歸還有南宮易可以扛著,而現在他死了……即便南宮家還有南宮定弘可以接任,但南宮定弘精神有異,只怕也無法服人。

        「說清楚!」薛世英不能克制心頭激動的起身,尖聲嚷道:「到底怎麼回事?」

        「城主死了,被梁王殺了。」張權一臉蒼白。

        薛世英聞言像是失了所有力氣,木然的坐回椅上。梁王?!

        「為什麼?」

        「這次上貢朝廷的馬,聖上已發話全賞給梁王,梁王心喜之餘,乾脆前來看馬,怎知馬匹莫名亡故,趕到城主暫宿的驛站問罪。城主原打定主意讓那些無能的大夫出面頂罪,沒料到梁王聽了城主的話,沒怪罪那些大夫,反而將城主給吊掛在驛站外的大樹上,足足三日,直到……」

        「直到什麼?」薛世英心焦的追問,「快說!」

        「直到少主出現,幾句交談,梁王竟親自了結城主性命……」

        「少主?!」薛世英愣愣的重複一次,她當然心知張權口中所言的少主不是南宮定弘,能讓張權懼怕至此的人,她的心咯噔一沉,「南宮旭日?他沒死?!」

        張權點頭,他始終混在南宮易帶去的一群大夫之中,暗中注意著動靜,在清晨微亮的天光中,看到南宮旭曰時,他也以為自己看見了鬼魅。

        他是南宮易的心腹,替他做過的骯髒事不少,當初還是他與南宮明兩人,趁黑扛著南宮旭日的屍首丟到城外亂葬崗去的。

        「少主真的沒死。」張權抖著聲音說道:「他眼睜睜看著梁王殺了城主,連出個聲阻止都沒有。」

        「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薛世英這下真的怕了。

        嫁入南宮家時,她沒將那個總愛端著架子裝賢淑的正妻放在眼裡,但卻對當時當家作主的南宮碩和其最疼愛的孫子南宮旭日多有顧忌。

        當初她用計激得不擅騎射的正妻上馬,最後墜馬而亡,此事她能說是意外,安然脫身,在南宮碩因風寒臥床休養時,在他的湯藥中下毒,讓他暴斃而亡,她也全身而退,但獨獨對付不了南宮旭日。她早就看不慣他自以為是的高傲,每每看著他清冷的雙眼,她會自卑自己的出身,有他在,她的兒子就一輩子出不了頭。為了出一口怨氣,關著他的那幾年,她也沒有放過他,三天兩頭對他灌迷藥,拳打腳踢,讓他生不如死。

        育馬一成,南宮旭日沒了利用價值,南宮易心狠的毒殺親子,她還親送毒酒,逼得他喝下。原以為此生徹底擺脫了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沒料到他沒死,而他若沒死,只要將她的所作所為全盤托出,她就完了。

        她用力的握緊發抖的手,現在不是驚慌害怕的時候。

        讓下人繼續忙著準備迎接梁王,自己帶著貼身婢女走回內堂。

        「收拾細軟,衣服什麼的都不用,就拿貴重的東西,還有讓人把馬廄的馬全帶出來。」薛世英叫來幾個信得過的下人,飛快的吩咐,「能備多少輛馬車就備多少輛,離開南宮府。」

        「可是,夫人——」

        「不要廢話,快。」薛世英拿出庫房的鑰匙,南宮家數代累積下來的家產不少,雖說到了南宮易的手裡短短幾年就花了許多,但底蘊雄厚,她可不指望殺了南宮易的梁王上南宮家會放過自己,說不準梁王已與南宮旭日連成一氣了。

        收拾好細軟,帶著十幾個奴婢,到南宮定弘的房裡,直接要將人給帶走,卻沒料到人竟不在房內。

        「少主人呢?」薛世英瞪著眼,看著南宮定弘房裡的奴婢。

        「方才扶柳帶著少主出去了。」

        聽到扶柳的名字,薛世英一陣氣惱,南宮易心狠手辣但就是對這個小賤人網開一面,當初她就不該留她。「去了哪裡?」

        「看方向似乎是祠堂。」

        薛世英一愣,女子一生只有在嫁入夫家之時能入祠堂祭拜,之後至死都不得再踏入祠堂。她入南宮家時是個妾,自然沒身份入內,南宮碩死後,她雖被扶正,卻因南宮旭日一句話,硬是被免了這規矩,不過她也不是沒踏入祠堂過,但也僅此一次一送來南宮易給南宮旭日的毒酒。

        她定下心神,急急趕到祠堂,看到扶柳一個人在外頭,不安的走動著,她趕緊上前,扶柳還來不及說話,她便揚起手給了她一巴掌。

        扶柳的臉上一疼,連忙跪了下來,「夫人饒命。」

        「混帳東西,少爺呢?」

        「少爺方才像是發狂似的衝進祠堂,奴婢怎麼也攔不住,也不敢貿然進門。」

        薛世英一惱,就要進去把人給帶出來。

        「夫人,祠堂莊嚴,您——」

        「閉嘴!」薛世英這會兒什麼都不管不顧,她得趕在梁王到來前離去,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住性命為要。「全部進去,把少主給捉出來。」

        幾個奴才面面相覷,這裡向來是府裡的禁地,只有在商議大事和祭祀時才得以進入,下人進去,那就是不要命了。

        「還杵著做什麼?」薛世英怒道,用力的推開半掩的門,率先進去,「快去將少主帶出來。」

        這些都是跟著薛世英多年的下人,心知只有跟著主子才能全身而退,若主子敗了,他們也完了,於是十幾個人心一橫的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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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發表於 2018-3-31 13:28:11
    第三十五章

        扶柳跪在地上,額頭卑微的點著地,渾身發抖,但別人看不到的是,她的眼眸因為眾人如數進入祠堂而閃過一絲算計的晶亮。

        人一慌亂,就什麼也顧不得,竟忘了祠堂在這幾年來,南宮易許是壞事做盡心虛,交代過大門深鎖,無令不得開啟,所以若沒有人開鎖,南宮定弘根本無法進去,那他人怎麼可能在裡面?

        扶柳抬起頭,嘴角噙笑,站起身,不留情的拉上厚重大門,一把大鎖,斷了祠堂內眾人的去路。

        「你被燒死已經五年,這五年來的日子,若單靠自己一人,肯定無法存活,看來你身邊還有忠心之人。」

        南宮旭日無言的閉上眼假寐,在快要接近景城時,他棄坐騎直接進了馬車裡,梁王一張嘴就不知消停。

        要不是突然想起夏彤楓還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根本就不會坐馬車,雖說景城不小,要讓夏彤楓遇上也不是件容易事,但是他不想有個萬一,夏彤楓若得知道他的一切,那就由他親自說清楚。

        「不過越是忠心的人,命越短,這些年為你而死的忠僕有多少?」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南宮旭日微吸了口氣,忍著沒反應。

        「你不用說,本王知道肯定不少,想想那些人或許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就為了主子連命都不要,說是忠,但也是蠢。」

        梁王看來是剛強威壯,卻愛探人隱私,尤其是高門大宅內的私密,越是骯髒的他越愛,還喜歡自個兒想像猜測,功力直比酒樓的說書人。

        車隊近了景城,可以聽到官道上人聲議論紛紛,進了景城,縣令早將街道給清理一番,梁王輕撩起馬車上的車簾,看著外頭的景象。

        「本王到哪裡果然都受人歡迎。」

        南宮旭日差點忍不住一拳打暈他,好不容易馬車一停,他逕自躍下馬車,也不管自己的行為是否犯上,足以惹惱梁王。

        此生原以為最惹人厭煩的就是自己那個自以為洞悉人心、世事的表弟穆意謹,今日才知一山還有一山高,自傲自戀的梁王讓人厭惡的能力更勝一籌。

        就因為有梁王在,從正門開始,在奴僕震驚目光下踏入南宮府的南宮旭日心情沒有一絲景色依舊,人事全非的傷感。

        「少主。」南宮明上前,一張臉上老淚縱橫,雙膝跪在大堂前的院子。

        四周的下人見了,雖不明所以,也連忙跟著跪下。

        南宮旭日幾個大步上前,扶起了南宮明,這些年來多虧了他忍辱負重,得到南宮易的信任,才得以跟他裡應外合。

        南宮易至死都不知,他最信任的心腹中有反骨之人。

        「本王在這。」看這群奴才眼中只有南宮旭日,梁王口氣有些不悅。

        南宮旭日的嘴一撇,「見過梁王爺。」

        南宮明連忙領著眾人行大禮。

        梁王高傲的目光打量四周,不由嘖嘖出聲,「想來你南宮家除了育馬而賺進大筆錢財外,馬市交易的油水也不少,瞧這府第倒比我的王府要再氣派些,看看這個——」一進大堂,梁王就見一左一右兩棵人高的紅珊瑚,這可真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寶貝。「漂亮。」

        「梁王喜歡,就帶回京城吧。」

        「你這個小子上道啊!」梁王不客氣的坐在主位上,「本王有恩於你,自然不跟你客氣。」

        南宮旭日向來跟祖父南宮碩一樣,一門心思都放在育馬之上,是南宮易很愛賞玩這些珍寶,放眼望去都是南宮易的收藏,南宮旭日壓根不在乎這些東西。

        「本王不會平白拿你東西,那個女人——」梁王想了一會兒,「薛世英是吧?」

        南宮明終於平復了看到南宮旭日回府的激動心情,在少主示意之下上前答話,「回王爺,薛氏收拾珍寶,本欲出逃,幸好被府裡的一名丫鬟扶柳用計關進了祠堂裡。」

        「看來真如本王所料,」梁王看了南宮旭日一眼,「肯定是有忠心的奴僕,才能佔得先機。」

        南宮旭日淡淡的問南宮明,「薛氏欲帶走的那些珍寶現在何處?」

        「薛氏本打算要從後門離去,如今全在後院的馬車裡。」

        「王爺,」南宮旭日看向梁王,「若感興趣的話,便去後院瞧瞧,中的東西,如數送給王爺。」

        梁王揚起嘴角,這是代表不讓他插手南宮家的事了?無妨,反正這小子也別想在他的眼皮下翻出什麼大事,他倒好奇這個南宮家到底是有多少寶貝,就去瞧瞧吧。

        梁王一被請到後院,南宮旭日便在南宮明的陪伴下走向祠堂。

        「少主。」守在祠堂外的扶柳看到遠遠走來的南宮旭日,眼眶一紅,忍辱負重多年,終於盼到了主子重回南宮家。

        南宮旭日伸出手,扶起了她,讓她將祠堂門打開。

        再度踏入祠堂,南宮旭日的心情有些複雜,他在此處被關了數年,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在這裡有過絕望,卻也重燃希望,但最終……他暗暗的吸了口氣。

        梁王說中了一事,他的身邊確實有忠心之人,而他們即便為他喪命也不言悔,若他的心裡還有愧疚,便是為了那些為他而死之人。

        薛世英看到祠堂大門開了,原要衝出去,但一看到進門的南宮旭日,頓時嚇得不進反退了好幾大步,雖說已經知道他沒死,但看到他的身影,她還是驚懼不已。

        原本被奴僕壓著的南宮定弘見著他,嚇得突有神力猛然掙扎,一左一右的人都拉不住他,手一鬆,他雙手揮舞著,不停的往後退,大聲的嚷道:「鬼!有鬼——救命!有鬼……」

        因為太過慌亂,南宮定弘撞上了硬實的花梨木供桌,痛得跌坐在地。

        「弘兒!」薛世英連忙上前扶住了人。

        南宮定弘跌在地上,神情狂亂,還不停的想要往後退去,「別過來,別過來!別——」最後一頭撞上供桌粗重的桌腳,暈了過去。

        「弘兒!」薛世英心頭一陣頓疼。

        薛世英的狼狽、南宮定弘的恐懼落入眼底,南宮旭日心中沒半點漣漪,只覺得有趣,「原以為你們母子倆壞事做盡,早已不信蒼天鬼神,沒料到不過爾爾。」

        「一切都與我們無關,」薛世英極力撇清道:「你要怪就去怪你爹,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自己不成材,卻怨天下人提起南宮家只知南宮碩,而不知有他南宮易。南宮家家產豐厚,他卻只能苦哈哈的每個月領著百兩月銀過日子,你出生不過小小年紀,就得南宮碩喜愛,親自教導,每月能花用的月銀還勝過他這個當爹的。他又妒又恨,本以為南宮碩一死,他就能掌控一切,誰知道南宮一門還是看重你勝於他,所以只有你死了,他才能真正的手握南宮家。」

        為了名聲與錢財?!南宮旭日覺得諷刺,他的目光看著祠堂四周的祖先牌位,他的性子清冷,本就不在意虛名,偏偏生他的父親卻根本不瞭解他的本性,其實只要一句話,他可以放棄一切,離開南宮家,從此隱姓埋名。

        南宮易喪盡天良,為了一己之私,硬要趕盡殺絕,濫殺無辜,自己若不討回一個公道,如何對得起那些亡故之人?

        「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你要殺要剮,我無話可說,但這一切都跟弘兒無關。」薛世英說的是真話,南宮定弘始終以為南宮旭日是死在乘雲馬場的大火之中,她與南宮易背後壞事做盡,卻從未讓南宮定弘參與過,畢竟他的性子太懦弱,根本狠不下心。

        一個女人心思再毒辣,終究愛子心切。

        南宮旭日暗沉的眼中沒有太多思緒,「當初是你一杯毒酒送我上路,如今我也送你一程。」

        薛世英心有不甘,但自己的人全被困在祠堂之中,她已經沒有逃命的機會,「你保證不殺弘兒?」

        南宮旭日的雙瞳星芒閃燦。

        薛世英看著他,不由渾身發抖起來,她最怕的便是這雙清冷的眼,彷彿能殺人於無形。南宮明已經送上毒酒,等著薛世英飲下。

        「我不殺他。」

        薛世英本不抱希望,卻沒料到可以得到南宮旭日承諾,眼中閃過激動。

        「還記得關我五年,讓我過著暗無天日的祠堂密室嗎?」

        薛世英聞言的瞬間,血色自她雙頰褪盡。

        「就讓他在此度過餘生吧!」

        「你——」薛世英正要脫口咒罵,身旁的南宮明卻一把捉住她,將毒酒灌入她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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