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巡捕

山里来的贼

在北固山西南角，有个地方叫龙窝。听老辈说，龙窝地方的水和别地方不同。这块的水，性子热，鱼都欢喜到这块来。打鱼的在这块撒网，网网不落空，所以，渔民都到这块来了。慢慢地，这一带江边上，就成了鱼市场。
英国鬼子围租界时，把这块地方也围上了。租界才围定，英国鬼子的规矩就来了：中国人在租界上不准聚在一起，不准大声说话。这规矩算恶透了，这块是鱼市场，打鱼的要分鱼，贩鱼的要讲价钱，哪能不聚集在一起！哪能不大声说话？要是给外国巡捕看见了，不问情由，抓住就关起来。常言道：货卖当时，鱼卖新鲜。等关了一天半天放出来，那些本来很新鲜的鱼，死的死、烂的烂、臭的臭，还值什么钱！鱼丢了不算，还要贴上巡捕房罚的钱。天天这个样子，弄得打鱼的过不了日子，贩鱼的做不成生意，大家都把巡捕恨死了。
这打鱼的里头，有个董阿大，是个很有种的小伙子。年纪才二十开外，新近死了老婆，只留下一个四五岁的独生儿子，因为没娘照看他，阿大无论到哪块，都要带着他。
有一天，阿大打了几条大鱼，上鱼市场来卖，还没开利市。不巧，外国巡捕又来了。一转转到阿大担子前，看到阿大的鱼大，又活跳，看中了，拣了两条最大的，也不上秤，也不把钱，拿了就走。阿大一望，什么话？青天白日来抢鱼吃！一把拖住："鱼钱呢？”
阿大的小把戏也机灵，上去双手抱住鬼子的腿不放："鱼是我们卖钱的！”
外国巡捕抢不成功，竟动武了，对阿大就是一巴掌，回头对小把戏肚皮底下又是一脚。小把戏顿时脸上发白，满地滚。阿大见外国巡捕打了自己，又踢伤了独生儿子，这股气还憋得住吗？回手"叭"、"叭"两拳。把洋鬼子打了个头昏眼花。
巡捕给阿大打得头青眼肿，逃也逃不了，就拼命吹哨子喊救兵。哨子一响，那些巡捕就都来了。这时，旁边不少人都劝阿大："好汉不吃眼前亏，快走吧！”
"快走，这块的事情我们来对付！”
阿大一望，巡捕都赶来了，小把戏还躺在地下，自己又给那个抢鱼吃的巡捕缠住，就对大家说："我不能连累大家，好汉做事自身当，只是这小把戏拜托哪位照看照看！"。
话才说完，外国巡捕一围上来，就把阿大抓进去了。
一抓进去，还会有什么好颜色看！又是打，又是骂，还叫洋狗来，把阿大作践得不像个人样，才放出来。幸亏有穷兄弟们帮忙，阿大的小把戏有大家照看，没饿死，还把伤也治好了。阿大一放出来，看到这个样子，心里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心一酸，硬汉子也落下了几滴眼泪。
从此，阿大在家养伤，话也不常说，闲事也不多管，平时一个活蹦鲜跳的小伙子，一下子就变得安安分分的。有些人看了，都说阿大变了样子了。其实，他平时不说话，是在转心思、想点子报仇呢！
有一天，阿大的伤调养得八九分了，几个要好的穷朋友来看他。这些穷朋友平时也是受够了洋鬼子的洋罪的。一谈开来，就扯到洋鬼子身上去了。阿大说："好，要宰洋鬼子，大家一起干，我这几天正想好了一个宰洋鬼子的法子呢！”
当夜，大家一商量，就把治洋鬼子的法子定下来了。
从此，等鱼市一散，这一带冷落了，阿大就带了一帮穷兄弟们，出去转。转呀转的，说也正巧，头一次就碰上了抢他鱼的那个外国巡捕。阿大一望，来得正好，寻也寻不到咱己送上门来了，就用肘子撞撞旁边的小伙子。小伙子会意，背起个鱼笼子，绕到这外国巡捕面前，装着卖鱼的样子。巡捕一眼看见了，又想白吃鱼了，上前一把拖住，脖子伸得老长，直往鱼笼子里钻。
趁这当儿，阿大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活扣绳子，轻手轻脚走到巡捕背后，兜头一套，像背死猪一样，背起就跑。这辰光旁边又窜上两个小伙子，按头捺脚，帮着一起拖。一直背到靠江的蒜山顶上，"扑通"一声，把洋鬼子掼进江里喂江猪去了。
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大家都觉得这法子好，出了穷朋友的怨气。从此以后，董阿大这些人就时常出去背巡捕了。
再说，巡捕房里少了巡捕，起初是一个两个，还不在意。后来，等了几天不回来，巡捕还是一个一个少下去，四处出外找，又找不到。等急了，就到处查问，又查不出名堂来。晓得有人在暗算，没办法，就要中国衙门帮他们找。
实骨子，那时中国衙门里也已经有些晓得了，这件事情准是渔民们做的，可是不敢告诉洋人。为什么？洋鬼子不讲情理，你不告诉他，他没法子想，一告诉他，等于捉个虱子放自己头上抓痒，哪个有这么呆唦，因此只好装糊涂。
做官的装糊涂，洋人又查不到，打鱼的还是出来背巡捕。英国鬼子吓坏了，就再也不敢出来横行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