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乐坛是怎么堕落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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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蘼迷猫（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803839744/

前一阵，某论坛出现一个帖子，一位00后的网友称孙燕姿为冷门的华语歌手，在国内不是很多人听过。该帖子被曝光后，瞬间引起全网热议。陪伴着一个时代听众长大的华语天后，竟然被新一代的小朋友们“I don’t know her”！

类似的帖子还有以下这些……





对于80后、90后来讲，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不得不再次被现实扎心，感慨一声自己老了。


想想看，毕竟这是一个“王菲代表作是《匆匆那年》”、周杰伦需要跟蔡徐坤PK流量数据的时代，孙燕姿被冠以一个“冷门歌手”的title，貌似也见怪不怪了。现在的歌手还需要像样的作品吗？资本和粉丝只需要看他有多少流量，上过几次热搜，数据怎么样，至于唱过什么，恐怕早就nobody cares了。

不要吐槽撸主悲观，不信我们来看看各大音乐平台的热度榜，这个是Qtunes的。


这个是网抑云的……


榜单前十里面大半都是抖音神曲，也就是需要在10秒内以廉价的旋律或洗脑的节奏快速抓住耳朵的pop shit。音乐低智化，榜单流量化，这就是当下华语乐坛的凄惨现状。这事被讨论得也有年头了，但究其原因到底是为什么呢？

撸主进行了一个简要的整理，将1990年之后的华语乐坛分成了三个阶段，看完之后，也许你大概会明白华语乐坛是如何一步一步堕落成现在这个德行的。

第一阶段 传统唱片时代（1990-2004）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常常被人怀念的90年代和2000年初始时期的华语乐坛，在那个诸神之战的年代，大众获得音乐的主要途径主要是从电视、电台节目以及音乐杂志上。


一首歌曲想要流行起来，首先需要被电台DJ、电视音乐节目以及音乐杂志的主编认可，才可能在公众平台上有更高的曝光率，而在那个年代能进入这些平台的工作人员本身就需要有高于大众普通水平的音乐鉴赏能力。



更不用说《通俗歌曲》《我爱摇滚乐》《当代歌坛》和《音乐天堂》这些音乐评论杂志的编辑部更是卧虎藏龙，聚集了众多的音乐发烧友。相当于大众在听到一首歌之前，已经被音乐行业内的意见领袖进行了层层筛选。


而在那个时候，音乐的载体是以实物化的磁带和CD出现。一张专辑想要获得不错的销量，必须保证专辑里至少有一首流行起来的大热歌曲；而若想长卖，专辑里的其他歌曲至少也要一定的可听性，不至于太过拉胯，才能让老百姓们在那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年代肯掏腰包去买磁带或CD。


在这种十分苛刻的筛选机制下，最后能走出来的歌手不是歌唱技艺高超就是风格独树一帜，都要靠实打实的音乐质量才能被大众记住。


所以在传统唱片工业这种严苛的筛选机制和音乐实体化传播下，才有华语乐坛上世纪90年代的群雄混战，以及2000年初的周王林陶和四大三小天后盛世。

第二阶段 mp3下载时代（2005-2014）


2005年，“超级女声”的爆红让华语乐坛正式进入了选秀时代，这标志着歌手的成名渠道不再单纯依赖于以往唱片公司的挑选，大众有越来越多的选择权去推选出自己喜欢的素人歌手。


从选秀渠道走出来的歌手，诸如李宇春、张靓颖、尚雯婕、谭维维、张杰、薛之谦、华晨宇、袁娅维等等也逐渐成为了日后内地乐坛的中坚力量。而秀粉们为偶像拉票的疯狂，也隐隐约约为十年后粉丝经济与流量经济的出现埋下了伏笔。

有意思的是选秀节目通过翻唱也把过去唱片时代的很多冷门好歌带红，或让一些过去的热歌二次翻红，这侧面也印证了唱片时代的华语歌曲是多么能打。


与此同时，mp3也逐渐取代磁带和CD成为互联网时代的音乐载体，音乐下载时代正式开启。由于互联网的普及，人们收听歌曲的渠道不再依赖于唱片公司、音乐媒体及评论杂志，准入门槛的降低使越来越多的歌手选择将自己的作品放在网络上供大众选择，于是那个时候网络歌曲大量涌入人们的视野，诸如《老鼠爱大米》《猪之歌》《香水有毒》《QQ爱》《爱情买卖》等一系列旋律简单、通俗上口但制作粗糙、审美低下的歌曲成为了新晋的流行势力，我们也可以把它们看作后来抖音系歌曲的前身。


但这也让很多原本不会被唱片公司看中的素人音乐人有了更便捷的渠道被大众所认识，被戏称为“QQ音乐三杰”许嵩、汪苏泷、徐良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发迹于网络，成为了一众90后的童年记忆，也成功引导了一大批小镇青年的音乐审美。


2009年，Twitter的中国“汉化版”软件新浪微博正式上线，娱乐圈的明星们纷纷入驻，当时也许没有人料到它在日后将成为娱乐圈流量KPI考核的最重要窗口。


这个时期，虽然传统的唱片行业已经逐渐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达几十年的行业积淀还是让唱片公司拥有相当重要的话语权的。即便我们回过头看主流唱片公司这个阶段推出的歌手，诸如方大同、林宥嘉、萧敬腾、苏打绿、徐佳莹、李荣浩、谢安琪等等，依然还是有着良好的音乐品质的。


在mp3下载时代，随着全民选秀的热潮和互联网音乐的普及，我们不难看到，音乐选择的话语权已经从艺术媒体和文化精英手里逐渐过渡到大众手中。但由于此时电脑和笔记本等PC终端还是网上冲浪的主要窗口，家用电脑不菲的价格对于当时的部分国人来说尚有一定的消费门槛，所以现在回看这个时期，更像是夹在旧唱片时代与新流媒时代之间的一个过渡期，紧随而至的，会是一个选择更加自由也更加疯狂失控的音乐时代。

第三阶段 流媒体时代（2015-至今）


2015年，中国智能手机的出货量达到了4.5亿台，智能手机普及率高达44%。随着中国成为了世界4G网络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人们收听音乐的工具也逐渐从mp3变成了功能更为全面的智能手机。而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让每一个使用智能手机的用户都可以在音乐平台上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音乐，肆意发表自己的意见，人们听歌也不再需要下载音乐，直接在音乐平台上收听即可，流媒体成为了人们更为青睐的听歌渠道。


同年，继吴亦凡和鹿晗之后，黄子韬正式宣布退出当时最红的韩国男团EXO，回国发展。他们带回国的不止有韩国娱乐流水线那套极度成熟的商业化造星模式，还有强大的粉圈经济与流量经济模式。自此，中国娱乐圈正式开启了流量时代。其影响力之大不仅体现在娱乐运营和传播模式上，受到波及的还包括影视行业及音乐行业。


流量经济的出现，让微博数据成为了衡量一个明星走红与否的最重要指标，粉丝们拼命的打投，助力自己的偶像跻身热搜和热度榜。这种行为让旧唱片时代靠作品说话的日子一去不返。你没作品？没问题，只要资本足够，粉丝狂热，哥哥照样天天热搜，拿代言，接通告，无孔不入的占据着公共媒体资源，路人在所有可以想象到的地方每日都被哥哥的名字洗脑，就不信你不红。而当你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以后，粉丝们集资买榜刷专辑销量冲记录，造就了没任何代表作的流量艺人成为了各大音乐平台的销售冠军。至于这张专辑里唱了什么，歌好不好听，已经不再重要。


隔年，字节跳动旗下的抖音APP正式上线各大应用平台，短视频走进千家万户，成为了大众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娱乐消遣方式之一，也几乎无孔不入的占据了用户们的业余时间和碎片化时间。而来势汹汹的抖音也在逐渐抢占了各大音乐APP的话语权，凭借十几秒简单洗脑的旋律，抖音神曲正式飞入寻常百姓家，轰炸着所有中国人的耳膜。

我们先来简单分析一下能在抖音上走红歌曲的主要类型：


第一类，是mp3时代网络歌曲的新时代低龄版，诸如《学猫叫》《离人愁》《带你去旅行》《你笑起来真好看》《芒种》《绿色》《大风吹》《桥边姑娘》等等。大部分都是副歌简单洗脑，歌词低龄幼齿，制作粗制滥造，它们的目的就是让你短时间内记住它，门槛越低越好，不需要任何深入的思考，跟短视频的传播方式一拍即可就对了。


第二类，是唱片时代经典老歌的新人翻唱，比如《爱就一个字》《夏天的风》《那女孩对我说》《单恋一枝花》《口是心非》《突然想起你》等等。虽然，这些经典老歌以这种形式延长了自己的寿命，被新一代的听众再次听到，但这些翻唱的质量与原唱相比真的是断崖式下跌，很多甚至不如原曲歌手的粉丝翻唱，基本可以看作是原唱的拼多多降维低配版。不知道这些经典歌曲以这种方式被新一代的听众听到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第三类，是唱片公司和正经歌手发行的新歌，比如《光年之外》《年少有为》《慢慢喜欢你》《大眠》《心如止水》《缘分一道桥》。这些歌曲维持住了华语乐坛主流歌曲最后仅有的尊严，也是抖音在当代音乐推广上做出的为数不多的正向贡献。

抖音在音乐传播上强大的话语权，也促使各大唱片公司和主流歌手纷纷转投抖音推广自己的歌曲，而想要走红的代价，就是尽量让歌曲片段洗脑易记，至于艺术水准和歌曲深度已经不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于此同时，由于抖音系歌曲的强势，各大音乐app平台也不得不向流量低头，所以你现在打开网抑云和Qtunes，不难发现主页和banner上一半是抖音系神曲，一半是流量偶像的（圈钱）新歌，正经歌手在各大音乐平台上的排面和资源已经所剩无几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是撸主认识的某音乐平台原本做高质量专辑推荐的资深小编，现在被调去做抖音流量热歌排行榜，每天的工作据说生不如死。


就这样，伴随着移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快速发展，流量经济与抖音神曲的侵入，华语乐坛已经演变成为了一个被粉圈文化和网红审美要挟的畸形生态，音乐的选择权正式从唱片时代的文化精英手里移交至成千万户的广大群众手中。这是一件好事吗？从个人主观能动性的角度来说，也许是的；但对于音乐这种艺术文化的发展，无疑是一种倒退，甚至返祖。


据2020年6月的报道统计，我国网民规模达9.4亿，其中手机用户占比达99.2%，农村人口占比60%以上，学历在大学本科及以上的网民仅占8.8%。撸主并不是地域或学历歧视，但艺术审美这事，还是需要有一定正向的引导的，文化精英和艺术从业人士的选择与县城待业青年的选择大概率是天壤之别。而在这个流量即正义的年代，真正高水准的歌曲大概率不会得到被抖音系歌曲洗脑的听众青睐；外加现在的音乐APP的智能推荐系统，会自动根据用户收听的歌曲推荐类似的歌曲，这就形成了一个无休止的音乐闭环，让人看不到任何突围的希望。


也许有人会说，TIKTOK（抖音的国际版）在美国也火啊，为啥欧美音乐依然能持续有高水准的作品问世？先不说音乐历史积淀和文化发源问题，单从面向大众的音乐平台来讲，排行榜美国有Billboard这样严谨客观的综合多方数据与销量的榜单（你粉丝刷榜可能会被直接清除数据）；音乐奖项有格莱美这样全球唱片工业顶级的专业奖项（即便这两年公信力大不如前）；媒体评论有滚石、Pitchfork、NME等一众严苛、毒舌的乐评杂志，这些都成为了人们在选择音乐时的重要参考，也引导并约束着音乐审美的正常发展。


我们再来拿当下国内的音乐市场一一比对：说起来国内现在的排行榜，基本就是个笑话……有史以来中国一直欠缺客观公正的官方榜单，现在也只能是各大音乐平台各自为伍，流量为王，只讲数据；音乐奖项只有金曲奖在苟延残喘，但视野也只局限在台湾地区，而众所周知的是，台湾乐坛已经今非昔比，金曲奖的选择已经不能全面覆盖大中华地区的最高音乐水准；至于严肃乐评，这在中国根本不存在的，随着微博被流量经济攻陷，大部分挂着“乐评人”title的博主基本都是小心翼翼、拿钱办事，遇到金主一顿夸，只有水文，没有乐评。

包括撸主本人，也会时常收到一些约稿，毕竟每个人都要生存，但撸主接活的原则一直都是只推荐自己真心认可的音乐，尽量客观公正的取可取之处来说，恰饭这事，底线还是要有的。所以，当你看到撸主评欧美专辑的时候完全可以放心食用，毕竟海外唱片公司不会跨越重洋千辛万苦请撸主写中文乐评……


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你觉得华语乐坛会变好吗？撸主觉得希望不大，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音乐创作问题，而是整个行业生态和文化氛围共同所致。即便王菲、周杰伦生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歌曲估计也早已被《学猫叫》《离人愁》的喧嚣所吞没，在排行榜上被偶像艺人的流量盖过风头。


更讽刺的是，撸主这篇文章最早是发在公众号上，由于不知戳到了哪家粉丝的痛处，居然被举报了，然后微信那边居然还真的把文章给和谐了，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贼喊捉贼……


某个已被XX的歌手在《这个世界会好吗》里唱到“我的正在老去的身体，从某一天开始就在渐渐死去”；那么现在的华语乐坛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华正茂正当年，但它的灵魂同样从某一天开始就已经渐渐死去了。前两年总有人说什么“现在是华语乐坛的至暗时刻”，如今回过头来看那时才发现，真正的黑暗，不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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