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雯事件：中国乒乓球女队光环遮蔽下的恶

逸然

在昨天之前，女乒主教练孔令辉，堪称举国体制的一股清流，但这次他出来把自己拉下了神坛。

11月11日，国际乒联网站公布了职业巡回赛总决赛参赛选手名单，中国队派出马龙、张继科、丁宁都在单打名单中，双打项目则被放弃了。其中刘诗雯缺席名单，尤其令人瞩目。

孔令辉对此做出了解释，10月初世界杯比赛前夕刘诗雯因伤病退出，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畏难情绪较重，处于消极状态。国乒队因此做出处罚决定，暂停刘诗雯近期国际比赛参赛资格，深刻反省。

孔令辉还认为，这是一个杀鸡给猴看的处罚决定，“希望所有教练员和队员们都能以此为戒，时刻认清我们自己身上的责任，居安思危，积极面对新奥运周期中的竞争和挑战。”

而刘诗雯的回应虽然诚恳，却也充满了无奈：“奥运会后我感觉身心疲惫，再加上各种活动比较多，训练也不够系统，所以队里让我参加世界杯的时候，心理准备不够充分，当时我确实有抵触情绪。对于队伍这次做出的决定我完全服从，争取尽快调整好身体和心态，先把眼下的联赛打好。”



而就在11月17日，李晓霞曾在深夜发出过一条令人震惊的微博，虽然此前她缺席了中国公开赛和全锦赛，乒超挂牌流拍导致无球可打，但也不至于说出“就算全世界都欺负我，我还是相信老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样的狠话。

如此看来，表面上其乐融融的中国乒乓球女队也并非如此和谐，队内似乎也掩藏着很多隐情。



作为现今中国女乒主教练的孔令辉，在中国女乒已经待了整整10年。他有着比绝大多数国内教练更令人称道的“人味”，这支中国乒乓球女队在他的训练模式下理应变得与众不同。

故事还要从2013年孔令辉正式成为中国女乒主教练说起。当年3月，鄂尔多斯，中国女乒直通巴黎选拔赛，有媒体在他首次督战后采访，孔令辉的心灵导师属性已经开始显露。

当时孔教练表达了三个意思：

成为主帅是三次创业，要寻求项目的推广和发展。

推广活动多了会令队员疲劳，要协调和平衡。

我们成绩很稳定但关注度少。

所以孔令辉为队员们策划了一个节目，现场表演了当时大热的《江南style》。主要目的是通过队员们排练节目释放天性：“这些年轻队员的性格都挺开朗的，而且现在年轻人也都挺有自我表现的欲望。既然是大家都开心的事情，她们也愿意参加。”



这个视频点击率达到了40W，孔令辉还逗队员说：“你们打球都不见得有这么多人看。”

他还激励平时喜欢K歌的队员们上台唱歌，于是郭焱和冯亚兰上台演唱《承认》、《茱丽叶》，孔令辉在台下带着队员可劲儿鼓掌，还有队员上台为“偶像”献上白菜。而对队员的表现，孔令辉也是很幽默：“起码没跑调。”他认为只要队员们敢上去展示自己，就赢了。

所以孔令辉完全不是群众脑子里想象的那种古板教练，也不是那种自己削减脑袋往娱乐圈里钻却还要在弟子面前当严师的教练，反而是个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定位，而且还很会来事儿的老师。



孔令辉这样敦促弟子们放飞自我，目的是“打造个性的运动员”，并且直言需要队员们的配合，他也会去给队员们的个性分类，并且观察她们的心理状态。

他知道虽然丁宁和刘诗雯属于乐观、阳光的队员，但输球对刘诗雯打击很大，心态上会有很大的波动，而丁宁意志比较顽强，走出困境就很快。李晓霞和郭跃在心理上相对就差一些，需要经受一些磨炼。朱雨玲、陈梦等这些小队员们，一开始在成长期，都比较拼，所以她们的关键是看能不能稳中有提升。

在央视节目《风云会》里，孔令辉说，衡量队员的依据，是面对挫折的表现。



在研究队员心理状态的基础上，孔令辉会有针对性地激励她们。比如孔令辉其实知道李晓霞是情绪比较敏感的人，他曾经提醒过国家队主帅李隼：你骂李晓霞的时候，我们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太狠了。李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骂完就完了，但是李晓霞很在意。

但孔令辉又知道，李晓霞不仅是团队中的领军人物，还是2013年的人大代表，有不得不赢的时候，而赢需要压力刺激。所以孔令辉会在赛前向她施压，但是施压的很有策略。

孔令辉还琢磨，男队员参加活动反正就是西装挺容易，女队员又是晚礼服又是高跟鞋要复杂很多，但再怎么不习惯都还是要学一学，而且是——“结合本人特点，展示可爱的一面”。

于是在2014年，女队员们参加了体坛风云人物和国际乒联最佳运动员两个颁奖活动，孔令辉成功地令队员们的着装引起了外界注意。比如当时的现场，平时走质朴邻家小妹路线的刘诗雯，穿起了时髦花裙子。



他说：“虽然她们平时都很少化妆，但要让她们知道，化淡妆是对电视观众和主办方的尊重。乒乓球进入第三次创业以后，出席这样活动的机会很多，参加综合性的晚会需要穿晚礼服的时候，需要有人教她们搭配。”

在李晓霞、丁宁、刘诗雯上杨澜的访谈节目《天下女人》之前，孔令辉还专门找了礼仪老师来帮她们搭配。然后，节目上李晓霞看起来就是这种化了点淡妆，又皮肤水润自然的样子。



孔教练对这种效果还挺满意的。他认为球迷也会关注女队员场下的样子，所以希望帮助她们展示自己更好的一面。他还鼓励队员们染头发：“我现在会鼓励队员们多尝试漂亮的发色，现在丁宁头发上弄了几条紫色，小枣(刘诗雯)弄了几条粉色，我当时还逗她们说弄个五彩头更好看。”

像刘诗雯这种几乎由孔令辉从小带到大的队员，看她微博里自拍的画风，就可以大致了解到：小姑娘在多年运动生涯中，在一个大老爷们教练的引导下，时尚审美是没有滞后的。



当然带女队员并非一开始就这么顺。

2012年11月的国家乒乓球教练员竞聘会议上，孔令辉作为女乒主帅的唯一候选人进行了竞聘。其实早在2008年时，孔令辉就已经竞聘过女乒主教练的岗位，当时才当了两年教练的孔令辉竟敢去竞聘主教练，被认为不是自信爆棚就是有人撑腰。孔令辉说：“我当时就没有想能竞聘上的，我只是想通过那个平台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表达给国内乒乓界的专家们而已。”正式成为中国乒乓球队女队主教练之后，孔令辉变成了训练场上最忙的那个人。比如20分钟内他要同时完成以下事情：盯着李晓霞和丁宁在两张球桌上训练；回工作短信；处理隔天男队来热身训练用球不够的情况；提醒李晓霞的行程；安排队员集合；点评一圈全体队员的训练表现……根据丁宁的说法是，以前不在孔令辉管辖范围内，他就在国外比赛中给自己当过不少回场外指导，在孔令辉成为主教练后，不管训练还是比赛，都会不时找她，问问她最近怎么样，技战术上面有没有什么难点，思想上面有没有什么想法。



但孔令辉也并非那种一味给糖吃的教练。刘诗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有人问会不会特别对待。孔令辉回答说“做教练要公平”。队内比赛中，刘诗雯所在的一方输了以后要接受“钻裤裆”的惩罚，刘诗雯一度扶着腰跟孔令辉说自己的腰疼没法爬，孔令辉摇摇头，没有开这个绿灯。



大概是自信于队内关系和他自己的工作技能，孔令辉似乎对什么情况都没惧怕过。即便是对里约奥运会这种大场合，孔令辉也会公开放言：“我们肯定会把运动员调整到最佳状态并在奥运会中有所展现。其实中国队只要把自己做好就可以了，对于其他球队有什么变化，我们并不是很担心。”



但我们也不能因此把孔令辉这一席话定义成一个乒乓球大国教练的惯性自信。有知情者爆料，几年前他接受采访说：“看张怡宁、王楠打球，感觉哪都是漏洞。从力量、意识到战术使用都与男队友差几个级别，最好的几位女运动员 (当时为王楠、张怡宁)和男子二队打的差不多。”意思就是大家眼中的大魔王张怡宁其实也就不过如此啦。

这位知情者还透露：孔令辉刚退役到女队当教练的时候让女队跟他打，他只守不攻，几乎没人打得死他，最后是郭跃勉强拿下了他。

所以到这里，我们几乎可以认定，孔令辉是只存在于霸道总裁文里的那种完美男主人设：技能满点，睿智开明，温柔心细，还能分分钟开外挂：比如连形象改造这种看似非Gay不能行的事情，他都妥妥搞出了影响力。最重要的是，在大众都在抨击运动员是体制产品的年代，他是真正把运动员当人的那种男人。

可惜的是，我们看他走了那么多其他教练没走的路子，但终究还是没能走出前人们的窠臼。刘诗雯再苦再累，也要“认清身上的责任”，“争取在世界大赛上为国争光”。一旦她有所懈怠，孔令辉仍会变成举起鞭子的那个人。



在被金牌绑架的体育精神下，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倘若中国乒乓球没有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队里的运动员是否还会被要求的如此苛刻？刘诗雯在18岁时就拿到了世界杯冠军，随后又在12、13年两度蝉联，在世界杯的舞台上，她早已经证明了自己。里约奥运高强度训练过后身心难免疲惫，再加上伤病缠身，世界杯不想参加也是情有可原。

奥运会单打只有两个参赛名额，教练组选择最稳妥的人参赛还可以理解，可如今的乒乓球巡回赛总决赛的名额可不止两个，参加过顶级赛事的运动员变得连放弃比赛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大魔王张怡宁在《体育人间》中无奈的说到，打乒乓球手心都不会出汗了。



中国女乒从来不缺人才，更不缺天才。邓亚萍19岁就成为了奥运双冠王，王楠和张怡宁第一次拿奥运金牌的年龄都是22岁，李晓霞伦敦夺冠的时候24岁，丁宁在里约圆梦时26岁。

但如果乒乓球队如同现在的男篮一般，依靠易建联也独木难支，我们是否就会对刘诗雯给予更多的宽容？也许不仅因伤退赛不会遭到处罚，恐怕今天在赛场上脱个鞋子明天也能继续站在球桌旁打下一场比赛。

就整个乒乓球国家队来说，这样做或许是有利的，治军严谨也是国乒始终能取得好成绩的一个保证。但无论是李晓霞在微博上抱怨，还是刘诗雯消极心态被禁赛，都折射出中国乒乓球队同其他队伍别无二致，只不过是巨大的光环荣耀遮蔽了虚伪丑陋的现实主义。